謝憐有點兒喘不過氣了,道:“我不是要撂擔子,我只是……要等一等……”
“你是不是知道怎麼治好這個病?”
謝憐張了張口:“我……”
“你知道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我們?!”
謝憐抱頭道:“我不知道!”
“你撒謊!我已經聽人說了,你分明知道!我看透你了,你不肯告訴我們,根本就是想讓我們一直這樣求著你、好騙取我們的供奉!騙子,你是一個騙子!”
“到底方法是什麼,你快說啊,你還不說!!!”
謝憐面色蒼白,兩眼發空,被無數雙手推來搡去,還有的手已經惡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於是,最滑稽的一幕出現了。他分明是天神,此刻心底卻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救命啊——”
似乎有人在拉開這些手,又似乎沒有,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些滿臉血疤、缺胳少腿的人們似乎要將他撕碎成一片片分食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聲聲鬼哭一般的號角。眾人只顧自己哭嚎撕扯,根本不管這號角,謝憐卻是猛地一個激靈。因為他知道,那是永安人勝利的號角聲!
他再也坐不住了,又或是再也撐不下去了,身體一傾,撲跪在前方。與此同時,上方那座他苦苦支撐了數日的五丈金身,也和他的動作如出一轍,瞬間失去了生命般,轟然倒塌。
伴隨著一陣轟隆轟隆的巨響,高大沉重的天塔壓了下來,和金像一同粉身碎骨!
金身本身是不會碎的。然而,由於謝憐傾注了太多法力在它身上,希望它能撐住那天塔,它早就變得極為脆弱了。不幽林裡逃出的病人們逃的逃、死的死,傷的傷。皇宮、大街內人流瘋狂流竄,有躲那天塔殘片的,有躲那些恐怖至極的人面患者的。謝憐雙手捂頭,跌跌撞撞,一路奔向皇城大門。
城樓起了火,黑煙滾滾,謝憐搶上樓臺,與無數狼狽撤退計程車兵擦身而過。在城樓上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只能頂著一臉的黑灰和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茫然地俯瞰下方。模糊的視野裡,屍殍滿地,唯有一道白色人影站在戰場之中,大袖飄飄。那身形不是個少年,而是個青年,一回頭,遠遠望見了他,身為瀟灑地招招手,似乎就要飄然離去了。
見狀,謝憐厲聲道:“不要走!!!”
前兩次見他,他都是用的假皮,但謝憐直覺,這次的,一定是真身!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翻過城牆,縱身一躍,跳下城樓。
這一生之中,謝憐曾無數次從極高之處往下跳。仗著他法力高強,武藝精絕,每一次,他都能安然落地,每一次,他都驕傲而愜意,每一次,都是一個標準的神話裡天人登場的情形。而這一次,他不再是個神話了。
他一落地,沒站穩,反而歪向一旁,一陣鑽心劇痛瞬間從腿部傳遍全身。
他摔斷了腿。
·
摔斷了腿,其實也沒什麼,很快就能好了。只是,從那日以後,謝憐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彷彿丟了魂一般,再也沒有原先的凜凜神威了。敗了第一場,就有第二場,第三場……他不想出劍,也不想出陣,卻因為沒有別人擋在面前代替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上了戰場,他倒也沒有消極懈怠,是真的盡了力,但不知為何,明明就算按實際年齡算他也才剛及弱冠之年,握劍的手卻已經開始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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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哆嗦嗦,滿心恐懼,而且,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具體是哪一個人、什麼東西讓他恐懼。到了後來,原先都十分敬重他的將士們都漸漸對他失去了耐性。
謝憐知道,許多人中開始流傳這一個說法:這是什麼武神,分明是瘟神吧!
但他什麼也不能反駁。只因為,謝憐自己也在懷疑:莫非他真的變成瘟神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還好了。對仙樂國而言,真正的滅頂之災,是人面疫,終於完全失控了。
五百人、一千人、兩千人、三千人……到後來,謝憐已經不敢去問,今天又有多少人傳染了。
彷彿是對他下達最後的宣判,這一日,天界終於對他開啟了大門,傳達了一個訊息給他:太子殿下,該回上天庭了。
這一趟回去,等待著他的會是什麼,不言而喻。風信和慕情都難得的有點兒不安起來。謝憐卻是惦記著別的。他對那二人道:“走之前,我想再去個地方看看。”
風通道:“去哪裡?”
謝憐道:“皇極觀。”
沉默片刻,風通道:“別去了。”
謝憐卻已自顧自地走出去了,風通道:“殿下!”攔不住他,也只好和慕情一併跟上。
三人徒步上山。
皇極觀,這是謝憐第一座神殿拔地而起之處,也是他第一座神像落成之處。不過,在國師的要求之下,那三千弟子早已被盡數遣散下山了,現在的皇極觀,只是一座空觀罷了。
走到半山腰,謝憐向下望去。只見皇城內,四處都是一簇一簇的明亮火光,映著漫天星輝,甚是好看。風信卻憤怒至極,罵道:“這群瘋子!”
謝憐定定望著那火,風信再次道:“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這段日子,風信罵了謝憐無數次:你是喜歡給自己找苦吃還是怎麼樣?但其實,謝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他只知道,只要他又有一座宮觀被人燒了、砸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親自過去看一眼。看了又不說話,也不能阻止,只是眼睜睜的站著罷了。有什麼好看的?他也不知道。
這時,太子峰上也有火光亮起。風信驚愕萬狀,道:“怎麼他們居然連皇極觀也不放過?!這些人是被挖了祖墳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