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臉色發青,青得可怕,道:“因為不管誰從那裡過去,最少都會有一半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不是半命關?”
這真是沒聽過。謝憐道:“這是聽誰說的?”
那道人道:“不是聽誰說,是我親眼看見的!”他坐了起來,道,“有一支商隊要路過那裡,知道這個地方邪門,請了我們整個師門去護送那一趟鏢,結果……”他悲憤地道:“結果這一趟下來,就只剩下了我一個!”
謝憐舉手,示意他坐好,勿要激動,道:“你們一行有多少人?”
那道人道:“我整個師門,加上商隊,大約有六十多人!”
六十多人。那女鬼宣姬,在一百年裡作亂,最後靈文殿算出來的遇害生人也沒有到兩百。而聽這道人的話,這樣的事似乎已經已經持續了一百年以上,如過每次都有這麼多人失蹤,那加起來當真非同小可。謝憐問道:“半月關變成半命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的?”
那道人道:“大約,是一百五十年前,那裡變成一個妖道的地盤後開始的吧。”
謝憐還待仔細再問問他他們此行遇害的事和他口裡那“妖道”,可是,從交談到現在,他心中一直有哪裡隱隱覺得不對勁,說到這裡,怎麼也無法掩飾心頭那種怪異的感覺了,於是收住話頭,微微凝起了眉。
這時,三郎忽然說了一句話。
他道:“你從半月關一路逃回來的?”
那道人道:“是啊,唉!九死一生。”
三郎“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然而,只消這一句,謝憐便已覺察出是哪裡不對勁了。
他轉過身來,溫聲道:“那你一路逃來,一定渴了吧。”
那道人一怔。而謝憐已經把一碗水放在了他面前,道:“這兒有水,這位道友,來喝上一口吧。”
對著這碗水,這名道人臉上有一瞬間的豫色一閃而過。而謝憐站在一旁,雙手籠在袖子裡,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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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道人既是從西北而來,又是一路倉皇逃亡,必然口渴腹餓,看他的樣子,也不像路上有閒暇進食飲水過。
然而,他醒來之後,說了這麼多話,期間卻根本沒有提出過任何喝水進食的要求。他進屋之後,面對供桌上的食物和水,竟也是一點慾望都沒有,甚至看都沒有看過一眼。
這實在是,不像個活人。
謝憐邊掃邊搖頭道:“突發狀況,意料之外。正常情況應該十天半月都無人問津的。”
三郎道:“怎麼會?”
謝憐望了他一眼,笑道:“想來,可能是沾了三郎的運氣吧。”
說著,他想起要換個門簾,便從袖中取出了一面新簾子,掛在了門上。退開兩步,端詳片刻,謝憐忽然注意到三郎駐足了,轉頭道:“怎麼了?”
只見三郎盯著這道門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謝憐發現,他是在看那簾子上畫的符咒。
這道符是他之前順手畫的,其上符咒層層疊疊,氣勢森嚴,原本,是作辟邪之用,可以屏退外界邪物的入侵。但由於是謝憐本人的親筆,同時會不會也有黴運召來的功效,也未可知。不過,既然門都沒有,那還是在簾子上畫上這麼一排符咒,比較保險。
眼見這少年在這道符咒之簾前定住不動,謝憐心中微動,道:“三郎?”
莫非畫了這道符,他就被攔在門外,不能進去了不成?
三郎看他一眼,笑了一下,道:“我離開一下。”
他輕飄飄丟下一句,這便轉身離去了。照理說,謝憐該追上去問一問的,但他又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少年既然已經說了是離開一下,那就應該不會離開太久,必然還會再回來,便先自行進觀去了。
謝憐在他昨晚走街串巷時收來的東西里東翻西翻,左手掏出一口鐵鍋,右手摸出一把菜刀,看了一下供桌上那堆瓜果蔬菜,起了身。
過了一炷香左右,菩薺觀外果然響起一陣足音。這足音不徐不疾,一聽便能想象出那少年人走路時從容不迫的模樣。
此時,謝憐手裡拿的東西已經變成兩個盤子,他對著盤子裡的東西左看右看,長嘆一聲,不想再看,於是出門一看,果然又見著了三郎。
那少年站在觀外,興許是因為日頭大曬,他把那紅衣脫了,隨意地綁在腰間,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輕衣,袖子挽起,顯得整個人很是乾淨利落。他右腳踩在一面長方木板上,左手裡轉著一把柴刀。那柴刀大概是從哪個村民家裡借來的,看起來又鈍又重,在他手裡卻使得輕鬆,且彷彿極為鋒利,時不時在那木板上削兩刀,猶如削皮。他一瞥眼,見謝憐出來了,道:“做個東西。”
謝憐過去一看,他竟是在做一面門扇。而且做得大小剛好,齊整美觀,削麵十分光滑,手藝竟是極好。因為這少年似乎來頭不小,謝憐覺得他大抵是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型別,誰知他做事倒是利索得很,道:“辛苦你了,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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