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扶住桌角似站立不穩一般,神情悲傷:“你是在怪我嘛?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怪我嫌棄你是女兒身,認為我貪圖榮華富貴拋棄了你,可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世上哪個當孃的會拋棄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啊!”說到這兒,盧氏心中當真是湧上了幾分痛苦與悲涼,所有人都怪她,都不理解她,可誰又能知道她的苦。
宋嬤嬤連忙上前扶住盧氏,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清茶遞給盧氏。
忙到現在的盧氏也確實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灌了好幾口清茶。
楚渙渙看著她不停灌茶,眉頭微皺,這一大壺茶快見底了吧?
宋嬤嬤看向楚渙渙眼神控訴:“小姐,快別說這些話傷夫人的心,這些年夫人常常思念您,以致憂思過度。您看,這一有了機會,就算冒險將您接了回來,還給您安排了這麼好的親事,您嫁給大公子,日後婆婆便是親母,夫人這是做著照顧您一輩子,給您撐腰一輩子的打算啊!您再看看這房中的佈置,都是夫人按照您的喜好特意命人佈置的呀!”
說的倒是情真意切,思念她?若是真的思念就不會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甚至連一封書信都沒有。自己對於盧氏來說只不過是個汙點,是拼命想要掩蓋的不為人知的過往。
楚渙渙懶得看她裝腔作勢,這些裝可憐柔弱的招數她從小到大不知道在那些姨娘身上看過了多少回,沒想到有一天還能有人用在自己身上:“這招對您的那些男人們管用,對我沒用。您打量著我不知道您打的什麼算盤?您當年為了侯府的榮華,處心積慮懷上孩子,卻在生下我後又將我拋棄,謊稱自己生下的是個男孩。如今眼看著侯府要立世子,便又想到了我這個親生女兒,將我嫁給程洧,不管侯爺立哪個兒子為世子,您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對嗎?”
盧氏被道破心思,氣急揮開宋嬤嬤,語氣也強硬起來:“這麼多年你缺乏教養,楚守仁這些年也愈發不著調,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府裡抬,讓你沾染上了這些粗俗習氣,這不是你的錯,不怪你。從明天開始我會派人到你院子中教導規矩,你好好在屋裡備嫁。你那些個單子,宋嬤嬤已經給我看過了,吃穿用度自然不會少了你的,至於出門遊玩,在學好規矩之前,想都別想!”
“就算他程洧想娶,我也從未說過要答應這門親事。”楚渙渙見盧氏終於是不裝了,覺得渾身都舒暢,她這才悠閒坐下身,把玩著自己新染的丹蔻。
“你還挑上了?憑你的身份能嫁入侯府,你知道外頭多少有女子豔羨嘛?程洧雖然不是我親生,但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品上是沒的挑的,這一點你爹也是認同的。你別為了跟我置氣,斷送了自己的前程。”盧氏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宋嬤嬤扶著盧氏走在回主院的路上,盧氏頭疼地揉著眉心,她是萬萬沒想到楚渙渙會不同意這門親事,畢竟侯府高門顯貴,向來只有挑別人的份,她自認為自己身為母親,已經在竭盡全力為她打算了。
宋嬤嬤低聲勸慰:“夫人,別太憂心,日久見人心,小姐日後定是會理解您的。當年您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二公子的身份……”
盧氏一記眼刀過去,宋嬤嬤自知失言,故轉而言他:“溱與洧,方渙渙兮。小姐這名字就能看出您的一片愛女之心啊!”
“唉!但願如你所說,她日後能對我這個母親有所改觀罷。”主僕二人的身影逐漸遠去。
楚渙渙的玉泉院內點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汝豆為自家小姐擦拭著溼發,鏡中的女子著實攝人心魄,不同於大家閨秀的氣質,一張芙蓉面透著靈動嫵媚。
少女出浴,身著白色毫無點綴的寢衣,溼答答的頭髮披在她身後,卻更添了分誘人。
“唉,可憐了小姐這麼美的人兒,卻這般命苦。剛離狼窩,又入虎穴,這侯府的水可比想象中的深多了。”汝豆嘆了口氣,滿面憂愁。
“從前揚州府那般兇險都沒見你怕過,這會兒子怕什麼?”楚渙渙看著汝豆那鼓起的面頰,輕笑了笑。
這一笑,動人心魄,汝豆不禁感嘆,自家小姐真是好看,是她見過的揚州那些鶯鶯燕燕中最好看的。
不對,她為什麼要把小姐同那些鶯鶯燕燕相比?大抵是府上那一屋子瘦馬伶兒出身的姨娘整日在眼前晃悠的原因吧。
汝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小姐說的是,咱家那一屋子姨娘都被小姐治得服服帖帖,有小姐在,我不怕。”
……
而此時的揚州府衙中,坐在上首的楚知府和下邊一屋子姨娘們,齊齊面色輕鬆。
柳知府抖著鬍鬚:“終於是把這小姑奶奶送走了。”
下頭的姨娘們齊齊心中腹誹:誰說不是呢!
……
汝豆突然發現自家小姐一直盯著某處,眸色深深,不再開口。
她順著小姐的目光看到了桌上空了一大半的茶壺,從前在揚州千錘百煉出來的警惕性瞬間回籠。
她走過去,拿起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周身立馬緊繃:“茶裡有毒,是日消散。”
日消散,顧名思義,長期食用會令人日漸虛弱,殺人於無形,看來這侯府真如小姐所料般不簡單,才剛進府,就有人投毒,還是這般高明狠絕的毒藥。
楚渙渙點頭,拿起巾帕繼續悠閒擦著頭髮。
“依小姐看,這毒是誰下的?”汝豆見自家主子這幅氣定神閒的模樣,緊張感也消散了許多,上前接過巾帕,繼續替楚渙渙擦拭起來。
小姐的頭髮如瀑布一般散開,這一頭秀髮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滋養著,每次伺候小姐的髮絲她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總不過是侯府裡能做主的那幾位以及.......”楚渙渙腦中不由浮現出了程洧的心上人——那個叫綠綺的小丫鬟。
汝豆動作一頓:“能做主的主子?會不會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