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降臨以後,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保護色。
熱鬧繁華的天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裡,一個身態微豐的中年男人,頭遮斗笠,腳步穩健有力,悄無聲息的四處打量一眼,然後擠進了人頭最多最繁華的夜市區。
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身著便服,普通人裝扮,只是背脊挺拔,步履輕盈,眉眼含英,瞧著就是習武之人。
他見那中年男子擠進夜市,瞬間就淹沒在了人群,眉眼一凜,疾步追了上去。
擠開人群,努力在眾多人頭中搜尋片刻後,才捉到他一絲身影,就見他消失在了一處暗巷角口,人群竄動,熱鬧聲此起彼伏,追上去時,再見不到半絲人影。
此時這個中年男子躲在一處院門暗縫裡,見那人離去,才理了理衣袍,跨出巷子,重新擠進熱鬧的天華街,向著對面的櫻花巷走去,最後停在了一處雙扇硃紅色的角門前。
屈指連敲兩下,裡面的人開啟了門,引著中年男人進了一處暗閣。
閣內的夜明珠氤氳著暖色的光澤,與周身黑鍛錦袍,散發著不可褻瀆的涼寒之氣的絕世男子,極為的不相稱。
中年男子瞬間就猜出來,這怕是姑娘的意思,姑娘喜歡暖色,公子就會依著。
中年男人脫掉頭上的斗笠,放在一側的瓊木架子上,這才恭敬的上前。
姬元珏放下手中的書信,抬頭睨了一眼中年男人,“收下了?”
中年男人一直躬著腰身,恭敬的回道,“收下了。昨日離開無上樓,二公子身邊的於青就一直跟蹤在下,依著公子的吩咐,今日在於青的眼皮子底下將‘和田血玉’送進了文平王府,答謝文平王當年的救命之恩。”
這中年男人正是昨日競得‘和田血玉’的江南首富,趙大海。
至於當年的‘救命之恩’,不過是公子安排的戲碼,所有埋的線,都有要利用的價值。
姬元珏滿意的眯起了眸子,揮了揮手,示意趙大海退下。
從母妃離去的那一刻,姬元珏就知道了人心險惡,特別是在淵王府裡,淵王的一顆心都掛在了側王妃寇如萍的身上,眼裡心裡,從來沒有裝過母妃,甚至在母妃出殯時,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
也許別人沒有看到,但是他看到了,在姬則深看向母親的棺材埋入黃土的那一剎那,他的眼底都是解脫,都是‘死了活該’,都是除了礙眼的存在的快感。
甚至在看向他這個親生兒子的時候,都在想著,若是這逆子也橫死,就完美了,就可以給他和心愛的女人生的兒子讓出世子之位了。
那一刻起,姬元珏在整個淵王府裡,就是一個孤立的存在,更是無數人虎視眈眈的存在,送到他面前的飯菜糕點,送到他面前的新衣配飾,他是一樣也沒有碰,飢餓和悲傷交加之下,他最終起了高熱。
這個時候,房門被開啟,側王妃寇氏端了一碗湯藥送到他嘴邊,笑的極盡和善慈愛,但是那眼底的陰毒,還是被他看到了。
他揮手,推翻了藥碗,赤著腳跑進了雨夜裡。
一個六歲的孩子,發著高熱,赤腳踩在陰冷的雨夜裡,淵王府裡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來尋他,是滿頭霜白的袁嬤嬤,拼著一把老骨頭,將他帶回了北城,大長公主的封地。
從那時候起他就知道,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別人欺凌。
皇家之人的情感,早就被至尊權利消磨的所剩無幾,整個淵王府裡,都視他如眼中釘,回到帝安城,就是滿城風雨,所以他在身邊布暗樁,布暗線,回到帝安城,他就不是被動的那個人。
也是後來他才想明白,他一個冷血無情之人,為什麼在得知楚雲安身份的時候,會耐心的陪在他身邊,因為她牽動著最疼愛他的母妃的那根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