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臉拉得老長,哼了一聲。
秦氏又問香蘭道:“你心裡如何想?”
香蘭道:“謝謝太太慈愛體恤。”頓了頓道:“這事……算了罷。”
林錦樓微微挑高眉道:“算了?”
“不然如何?讓她跪我,大爺再替我出氣,姜家憤憤然,與林家交惡,親戚變了仇人,日後爭鬥不斷,爭來鬧去都是為了堵在喉嚨裡的這口氣,何必呢。”香蘭抬起頭靜靜瞧著林錦樓,“今日我討了個真相大白,不當屈死的鬼,心裡放下一半。其實我又惱又恨,可吃了的藥再吐不出來,何苦為了此事日日嗔恨不絕,早日過去罷。”頓了頓又道,“倘若姜五姑娘來賠禮,不必跪。她賠禮是理所應當,下跪則是折辱於人。只是我沒有那般大度,今生今世不想再見她,賠禮時讓她隔著屏風便是了。”她說著抬起頭,同林錦樓四目相對,見他雙眼似兩汪深潭,幽幽的盯著她。
香蘭心裡一跳,忙垂下頭。方才這一番話正說到秦氏心裡去,心中暗贊香蘭是個識大體的,心裡憐意愈發盛了,拍了拍香蘭的手,道:“可喜你有這個心胸,凡事有我給你做主,姜家做出這等醜事,也休想輕輕巧巧的揭過去。”親手將湯碗捧起來喂香蘭喝湯。
這廂書染通傳,姜尚先來了,林錦樓便起身出去,秦氏到底放心不下,亦跟著出去了。他二人一走。小鵑、靈清、雪凝紛紛進來伺候。畫扇見香蘭似是睡熟了,便掖好被角,將床幔放下,輕聲道:“這事兒就讓姜家賠禮,再息事寧人了?”
靈清往琺琅彩仕女樽中投了兩塊梅花香餅兒,蓋上蓋子,輕輕嘆道:“姨奶奶哪兒都好,就是性子太面了。”
雪凝道:“已鬧到這一步,姨奶奶也不該自己出頭了,要看太太和大爺的意思。”
小鵑道:“是這個理,可心裡頭還是不舒坦。”
香蘭睜開眼,看著帳頂,她心裡何嘗舒坦,可經歷了這些磕碰摔打,她已不是當初那個尖銳凌厲,由著性子自憐哭鬧的女孩兒了。她不願訴委屈裝可憐模樣激林錦樓性子,好讓他風霜刀劍對付姜家,也不願做挑唆生事或撒潑大鬧之舉。她終究是這個身份,姜氏姊妹縱做了羞恥之事,也是官宦千金小姐。秦氏等林家主子們仍不願同姜家交惡,眼下她仗著秦氏和林錦樓的憐惜和願為她主持公道之情佔了先手,倘若不知節制,不依不饒,耗盡旁人憐憫,反過猶不及。倘若遲遲離不了林家,再引眾人厭惡,便愈發萬劫不復。況,她已不想再為了這糟心的事掛礙,一日一日,怨恨齧心,每遭提起都氣憤難平,咬牙切齒,不過是自己為難自己罷了。
她想讓自己的心乾淨些。
所以就這樣罷。
她撩開幔帳,把小鵑叫來問道:“春菱呢?”
小鵑道:“還在罩房裡關著呢。”
香蘭道:“把她帶過來。”
小鵑便只得去了。不多時,兩個婆子拖著春菱進來。只見她面如金箔,蓬頭垢面,臀上的血浸在衣裙上,只好趴在地上行禮,著實可憐。
春菱一見香蘭便哭道:“姨奶奶饒命,念在往日裡我曾救過奶奶一遭的情義上,饒我一回”便抽噎著說不出話了。
香蘭命人將春菱搭在春凳上,於她一碗茶喝,又命雪凝將春菱的發綰了綰,忽然道:“你我相識一場,怎就到了這個地步?”
春菱咬唇不語,目光中似有嗔恨不平之意。
香蘭長嘆一聲,道:“罷了。”命人抬來一隻箱子,對春菱道:“這裡頭是你在府裡的財物,都收拾妥了,另還有你的身契,我再贈你些散碎銀兩,放你出去罷。聽說你有個哥哥就在京郊莊子上,明兒個一早便讓他過來領人。”
春菱一怔,繼而眼淚長流,她本以為不是丟了性命便拉出去賣了,這樣的結果已是喜出望外,頭抵著春凳“怦怦”磕個不住,哽咽道:“謝姨奶奶恩典,謝姨奶奶恩典”
香蘭道:“你日後好自為之罷。”
兩個婆子便抬著春菱出去,將要出暢春堂時,小鵑忍不住道:“春菱,你可知道,當初姨奶奶要你替靈素煎藥,我們幾個知道你同曦姑娘好,都勸奶奶不要如此。奶奶卻說,煎藥這活計交予你,你自然明白她的心,她仍對你信重有加可你到底還是辜負了。”
春菱趴在春凳上悶不吭聲。
小鵑將院門推開道:“算了,事已如此,再說這個也沒什麼用,走罷。”
門吱呀呀響,婆子抬著春菱出去,出了二門便不見了。小鵑關門時,卻瞧見地上點點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