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藥怎麼能好的快。”圓嗔再度柔聲說道,“你不是想回家嗎?只有病好了,才能回家。”
許是回家兩個詞刺激到了夏煙。夏煙空洞的眼神之中終於迸發出了一絲恨意。
她瞪著圓嗔,“你是傻子嗎?”夏煙終於開口,嗓子帶著沙啞,那日的哭喊已經傷了她的喉嚨,這幾天雖然休養過,不過還沒全好。“我都已經這副樣子了,怎麼回家?你是在嘲笑我?”
圓嗔微微的一怔。“小僧不曾有嘲笑你的意思。”圓嗔想起那日的情景,他只能垂下頭去。
那日,他被強迫著看著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他看到她的眼神從哀求,驚慌,害怕,漸漸的到痛苦,再從痛苦生出了幾分死一樣的寂靜,隨後她眼底的星光徹底的湮滅。他的心亦如同刀絞一樣。
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所承受的一切負責。他甚至願意為她殺人!只要能讓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再度燃起希冀的光芒。
“你滾!”夏煙忽然嘶吼了一聲,她的聲音乾啞,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高貴,美麗!她即便已經飄落成泥,也不需要一個窮和尚的同情。
她也有屬於她的驕傲。
嘶吼過後,便是無止盡的咳嗽。
夏煙咳的非常痛苦,似乎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一樣。
以前在宮裡,得知蕭呈言身染的是髒病,她曾經惶恐害怕了好一段時間,一連秘密的召見了幾個太醫替她診察,再三的確定她並沒染上那種毛病,這才放心。
而現在她又恨不得自己身染髒病,好讓那些欺辱過她的強盜土匪們一個個都染上那種惡疾,最後痛苦而亡。
夏煙好恨!
她恨蕭呈言,恨太后,恨秦錦!如果不是這些人,她今時今日又怎麼會淪落在這破廟之中,身邊只有一個傻頭傻腦的和尚相伴,而這個蠢和尚見過她人生最最黑暗,最最不想為人所知的一切。
她順便連圓嗔也恨上了!
如果他會武功,如果他能保護自己,那自己何須淪落到這種地步……
沒用的東西!
感覺到自己被人納入了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夏煙的情緒才稍稍的緩和了一點,咳嗽漸漸的止住,抬眸,看到的是蠢和尚那張尚稱的上清秀的面容,對上的是他那雙帶著幾分悲憫,幾分不忍的雙眸。
夏煙剛剛有所緩和的情緒就再度惱怒了起來。
他算個什麼東西,除了會念幾句佛語之外,還會什麼?他又是什麼身份,居然敢抱住她!
是不是因為她現在如同殘花敗柳一樣,所以是個人都能欺負她一下?就連這個和尚也想趁人之危?
耳邊忽然想起了心經,由圓嗔的嘴裡低聲的念出,這讓夏煙更是煩躁無比,
他竟然在唸經!
除了會念經,他還會點什麼?
用力想要將圓嗔推開,可是圓嗔卻是下定決心不讓她再度作出什麼能傷害到她自己的舉動,所以圓嗔還是用力的抱住了她。
夏煙還病著,哪裡有什麼力氣,情急之下,唯有一口要在了圓嗔的肩膀上。
圓嗔的身子微微的一震,不過他還是沒有斷了心經,“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呵呵,好一句度一切苦厄,她的苦厄誰來度?靠這個只會唸經的小和尚嗎?
她死死的用力,將一腔的憤怒全數發洩在了圓嗔的身上。圓嗔眼眉慈順,低垂,肩膀劇痛,可是他的心卻漸漸的平靜。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她想要咬就咬吧,若是能讓她所有的憤恨都發洩在這一口之中,那他甘心情願的被她咬著,即便是血肉剝離,他也無畏,惟願她的心能如自己一樣平靜下來,如曠野,如瀚海,再沒過去那種黑暗,只有一切大光明。
血從夏煙的唇角緩緩的流下,沁透了圓嗔的僧袍,一股鐵鏽一樣的血腥氣息彌散開來。
“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心經一遍一遍的在夏煙的耳邊迴盪,夏煙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奔湧了出來,她漸漸的鬆了自己的口,哭倒在了圓嗔的懷裡。
“求求你,別唸了!”夏煙哽咽著,喃喃道。
“好。不念了。”圓嗔停住了,擁著夏煙,輕聲說道,“你叫小僧做什麼,小僧便做什麼。一切都聽你的。”
他能感覺到她的淚水,混在他的血之中,滾燙,讓他的心口也跟著濃烈,熨燙起來。
她的悲傷,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