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之間,他低頭看了看自身,歉然道:“在下身負有傷,實在行動不便,若有失禮之處,也是萬望海涵。”
少年腹間、腳掌、手臂,便是身體十之七八都纏上了繃帶,有些還滲出了鮮血,這是切實做不得假的,沈驥看在眼裡,颯然笑道:“無妨無妨,我等皆是江湖武人,何必非要弄得文縐縐的。”
一人心性,總是會在無意間的話語裡顯露,楚升聽他自詡為“江湖武人”,便是對這人心性有了一個大致的把握。那黑衣司指揮同知乃是朝堂上從三品的高官,想這沈驥身居高位,身上卻沒有半分的“官威”,竟是比一般的地方官員都更為平易近人,想來也不是什麼殘暴之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沈驥便是隨即道:“我之來意,說出來倒也無妨...數日之前,有一劍客於揚州臥於官道途中,襲殺我黑衣司鎮撫使崔應聲,又一路曳屍,甚是囂張!”
他面上滿是無奈的表情,頗有幾分不情願的意味,“崔應聲與我是為同僚...此事我也實在無法置之不顧,由是自得了訊息便領人追剿。只是遲緩了半日功夫,其餘各千戶所遣人攔途也皆被其人衝破,是以才一路奔來,便到了此地。”
“沿途詢問,便知其人沿此路徑直而行,故我等便駕馬狂奔而來,只為追捕其人。若有攪擾,在下便在這裡道聲歉意。”
楚升面上有些古怪,又問道:“那劍客一路拖屍而行?”
“正是!”沈驥面上不禁也有些慼慼然的意思,畢竟是同僚,總有些難言的滋味,“我知黑衣司素來不為江湖人所喜,但人死為大,總是千仇萬恨,也合該到此為止了...如此曝屍拖行,實在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楚升沉默片刻,忽的斂眉拱手歉意道:“沈指揮同知...”
“不必如此...”沈驥面上笑容謙和,抬手製住他言語,豪爽道:“我出身草莽,雖然身居此位,但不過一直都是江湖人而已。”
“我年長你幾歲,你若不介意...喚我聲沈兄也無妨。”
話雖說得如此,他面上卻滿是期待,楚升剛要脫口而出的話都不禁塞在嘴邊。
這一聲“沈兄”,可不是平白喚得的。
沈驥自言出身草莽,時居高位仍舊以江湖人自詡;但他“六彪之一”的身份便註定了會為江湖人唾棄,如此被人鄙夷,不被江湖人認可,也無相近之人也無純善之交,想來也是寂寞得緊。
一聲“沈兄”,雖然只是脫口而出的事情,可這般和黑衣司指揮同知稱兄道弟,這讓江湖人如何看待楚升?會不會便以為他同黑衣司乃是一丘之貉,便都是投了那九千歲膝下做狗?
心上念頭紛雜,但那轉圜的話語卻終究難以脫口而出。
楚升對這樣一個人也是頗為喜歡,觀他言行舉止,便知其人雖在汙穢中,但應當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沈...兄!”楚升終究未曾拒絕,二字終於脫口而出。
沈驥面上便是笑容爽朗,便下馬而來,長笑道:“楚老弟有話便請直說...”
苦笑一聲,楚升搖頭道:“恐怕沈兄這回是要空手而歸了...”
沈驥上前一步,楚升左右的葉知命、盧明衝皆有心要攔,但都被楚升揮退。
隨即,便見到沈驥其人面上糾結,俯身在楚升耳邊,悄聲問道:“楚老弟,你可是要護住其人?”
“此事...我也不以隱瞞,實則已驚動九千歲,饒是為兄也難以轉圜左右啊。”
“非是如此...”楚升搖了搖頭,朝後招手,揚聲道:“林三斤何在?”
林三斤忐忑又不解的上前來,他如何見得這般陣仗,便是大腿肚都在顫抖。
楚升看出了他的囧態,兀自笑道:“你這般膽怯,日後如何擔以重任啊?”
言罷,不待林三斤回答,便往後一指,“且去將那劍客所乘之馬牽來...”
林三斤面色發苦,卻是以為自己被楚升看低了,心中滿是悔恨而去。
在沈驥疑惑不解的神情中,很快便見到林三斤牽得那瘦馬而來,馬尾繫有繩索,拖行得半具殘屍,泛著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