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如同大多數底層農村一樣,草草嫁人,盡管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因為父母覺得他“憨厚老實”,便將兩人綁在了一起。
自從她出生後,父親便裝不下去了,嫌棄她是個女孩,對母親動不動就拳打腳踢。
到了開始記事的年紀,江荷總能看到母親額頭上時常出現青紫的傷痕,新舊交疊。
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不跑,為什麼還要繼續跟父親待在一起。
江荷目光幽深,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時期,自己還是那個小小的江荷,不能反抗,只能發出脆弱無力的哭喊聲。
被煙頭燙身體是什麼滋味呢?
江荷閉上了眼。
那一段噩夢般的回憶,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身體上的疼痛已經不算什麼了,人痛到極點,甚至連眼淚都不會流。
她的父親,來自地獄的惡魔,她童年時期陰影,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夢魘。
父親再次對自己施暴的那晚,母親第一次紅了眼,一向懦弱的她抄起板凳,與父親大打出手。
滿地狼藉,額角被碎瓷片砸得鮮血淋漓的母親背起已經被嚇傻的她,連夜逃離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村莊。
她趴在母親瘦小但有力的脊背上,安心地睡去。
此時的母親像一個偉岸的將軍,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所幸,後續的離婚還算順利。
母親以淨身出戶為代價,取得了她的撫養權,沒錯,還是在她被父親傷害的情況下。父親對她做的一切,竟然算不上是“虐待”?
憑什麼。
也許,在無數個被家暴的日日夜夜,母親江梅也泣血般發問過。
一個女人獨自帶著一個孩子討生活,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盡管按照法律,江荷的父親應該每月支付一筆撫養費,但江梅每次都斬釘截鐵地拒絕,並更換了手機號。
她要告訴江荷,既然咱們不收他的錢,那麼江荷以後就不欠他的,這個畜牲從此跟她們母女倆沒有任何關聯。江荷也不必給他養老雖然江梅更希望他早點死)。
就算他以後去告,頂多按照法律規定每個月給最低限度的費用,別的想也不要想。
沒有文化又如何,沒有一技之長又如何?她就不信,她一個人養不活江荷。
江梅做過各種髒話累活,艱難地用粗糙的雙手,把江荷高高託舉起來。
江荷上高中後,自行選擇住校。江梅盡管不放心,但為了多賺點錢,只能暫時挪開庇護江荷的羽翼,讓她獨立飛翔。江梅則去遙遠的臨海城市打工。
一路走來,簡直萬般不易。
最艱難的時候,母女兩個連房租都交不起,只能在廢棄的倉庫角落裡過活,像活在地底見不得光的老鼠。也許,這就是江荷多愁善感,喜歡寫故事的原因。
苦難永遠是創作最好的養料,盡管她對苦難感到厭惡。
一夜未眠。
江荷頂著一雙熊貓眼,頭一次在楊雪梅的課上打起了瞌睡。盡管她已經很小心地將自己的脖子縮了縮,躲在堆成一座小山的教材後面——簡直是天然的安全屏障。
有著多年教書經驗的楊雪梅豈能看不出來?
就在江荷的額頭馬上要跟課桌進行親密接觸時,楊雪梅突然提高了音量,冷不丁叫了江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