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的條件簡陋,像慈善機構一樣,吃了上頓沒下頓,離姜小海的家相距甚遠,每天騎電動車要半個時辰,八公裡的路程。
姜小海申請單位宿舍,偶爾累的時候,會睡在單位。
早上的鳥叫和村裡一樣,在耳邊婉轉地喚著,姜小海在木板床上伸懶腰,窗簾長度不夠,陽光會從窗簾底部溜進來,照在姜小海的床上,姜小海翻個身,陽光又會爬到姜小海腿上,光柱裡有上下飛舞的灰塵粒,姜小海會在起床的第一時間打噴嚏,食指揉著鼻尖,緩解著灰塵對鼻腔的刺激感。
姜小海回想起小時候,在外公家住的日子裡,每天早上會捂著肚子去拉屎,拉下灰不溜溜的蟲子,像蚯蚓一樣。
現在推測,那東西是蟯蟲,在泥地裡滾了幾圈,從白色變成灰色,像抹上一層水泥。
姜小海現在腸胃好多了,喝水無論冷熱,都不會拉肚子,也不會發燒,提溜著熱水壺在單位走動時,感覺自己也混進了老一輩裡,成為一個可以說教後輩的老人家。
單位的工作量時急時緩,遇到重大專案施工,姜小海會在週末加個班,趕一趕設計稿,但大部分時間都在養賽博花,遛賽博鳥,時時刻刻不離手機,走哪都是抖音。
單位北邊有一條河,河兩岸的住戶要來往,樸水城裡的人要過河到郊外去,得走橋。
舊橋承重力單薄,得架新橋。
姜小海承擔了橋梁設計圖紙的一部分內容,每天到點勘測,測完坐河邊喝口水,回單位畫圖,畫一半再回河邊修正資料,有時候測量完日沉西山,姜小海就在河邊坐下,幾個打地基的師傅坐河邊的土坡上抽煙,望著長河落日圓的景象,黑色的背影嵌在漫天的赤紅色裡,一縷煙霧悠悠地飄蕩著,時間漫長又愜意。
姜小海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看河裡粼粼水光底下的魚,河灘長草的地方養著羊,釣魚的老大爺坐在河灘凸出去的地方,在日暮時分孤注一擲,目不轉睛地盯著魚竿頭和水漂。
河岸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座福音院,仿基督教式的建築,中央掛了一個十字架,延伸出一條幽靜的路,從福音堂延伸至山林深處,鄰河的位置修築著白色欄杆,像石膏一樣的質地。
姜小海有時候在河邊的土丘上坐,工人師傅走完以後,她又沿著福音堂前的路散佈,貼著白色欄杆走,看見斜下去一條陡峭的階梯,垂直下降到河邊的草地,晚上會有福音堂的人在那裡唱誦,空氣裡飄著一股香料的氣息。
姜小海只是頹靡地走在路上,水泥地面,路的盡頭是重重疊疊樹林,遮天蔽日,姜小海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河水,臉上的頭發被河面拂過的風吹著,眼睛半眯,胸腔貼著欄杆時,會明顯聽到心髒跳動的聲音。
姜小海用心髒計時,她自己就是一座行走的鐘表,紀錄著與世隔絕般靜謐的生活。
施工圖繪好後,工人們按照圖紙堆放石料,從地上拔起又高又粗的柱子,以支撐橋面。
姜小海在橋上和工人一起檢修橋梁引數,材料標準,很多知識,姜小海也是一點點接觸,一點點上手學。
傍晚,姜小海坐在小馬紮上,看河對岸的風景,村舍炊煙和連綿起伏的青山線,一輪滾燙的落日漸漸隱沒臉旁,宏偉瑰麗,姜小海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每天都是如此。
福音堂內部鑲嵌著彩色花雕玻璃,挑高有五米,二樓有一個小望臺,四十來平。
夏至時,望臺上每天都會有人來來往往,靠在欄杆邊,圍成一圈,好像在一起頌讀或者慶祀什麼。
姜小海好幾次上下班,從福音堂旁的馬路上經過時,都會看見天臺上圍一群人,她沒太在意。
每天的工作忙忙碌碌,閑下來的時候也異常清閑,覺得時光變得很慢,自己坐在新架起的橋頭,看著遠山上半掩映的落日餘暉,正片天空被金碧輝煌的霞光佔據著,像在看一副莫奈的油畫。
遠隔數十米的地方,在福音堂的天臺,有另一雙能眺到很遠地方的眼睛,每日的注意力從遠黛的美景,移到近處修建橋梁的工人,再到工人下班後橋頭坐著的人,那隻孤孑的身影,像定格的漫畫幀,定在那座灰色的橋上,風吹著那個人的頭發,淩亂地在空中飄著。
姜小海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每天可以坐在橋上這麼久,可以眺望單一的落日這麼久,就好像落日有眼睛,會開口說活,會借風拂過她臉的時候,寒暄一句:“你還坐在這裡……”
姜小海感覺自己上了年紀,26歲,不上不下,身體卻慢下來,新陳代謝也慢下來,每天不能像以前一樣吃很多,哪怕多喝一口水,都會狂長五斤骨肉。
有時候,姜小海望著大型起重機拉著電線,或燒煤油的滾石機,姜小海都會聯想到自己身上長的肉,如果把她身上脂肪聚集的能力遷移到這些大型機器上,越老化的機器反而效率越高,吃一點油就能運轉很久,如果要多喂一點,它可能會崩壞,甚至把油吐出來。
姜小海腸胃不是很舒服,每天吃完飯都會拉肚子,拉肚子的時候胃裡會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