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洗衣粉的味道蓋不住桂花的香。
高一開學開得真慢，以至於開學前的軍訓時光讓人覺得無比冗長，像老太婆的裹腳布。
裹腳布又臭又破，對應著軍訓的地方又臭又破。
姜小海穿著姐姐贈送的仙女衣，胸前的布料是透明的蠶絲做的，附加在藍色英倫風的格子襯衫上，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當別的女生還穿土氣的小學生裝時，姜小海已經踩在了時尚前沿，箱子裡裝的全是潮流款。
軍訓教官是個狼一樣的男士，擁有狼銳利的眼睛，還有狼一般方正血性的頭和臉。
姜小海看了教官好幾眼，再低頭看看腳上的涼鞋。
“所有人，不要讓我看到你穿涼鞋，男生，不要讓我看到你穿拖板，女生，不要讓我看你穿涼鞋、水晶鞋、高跟鞋、小皮靴，諸如此類……”教官的聲音自帶沙啞。
姜小海低頭看著自己的限量款水晶鞋，這是姐姐穿剩下的，但價格已經三位數了。
那一年，普通高中生穿三位數價格的鞋子已經很奢侈了。
姜小海本來覺得自己是人群中最靚的仔，如果從顧一一身邊經過，也會閃瞎她狗眼的那種。
但現在這雙鞋真是黯然失色，左腳寫著“丟”，右腳寫著“人”，中間還有一個“大”。
好丟人！
真的好丟人！
周圍的所有女生都穿統一的白膠鞋，甚至穿著厚厚的運動鞋。
這麼大熱的天，真就姜小海一人穿涼鞋。
教官訓完話，目標很自然地鎖定在姜小海的腳上，風輕雲淡地督促了一聲：“趕緊換鞋！”
姜小海用手擋著臉，飄出一聲根本沒人聽見的“嗯”。
宿舍是破的，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分，有六人間，有八人間，人數越多的宿舍越破，因為頂上的空調吹不到的角落會長滿蟲子，還有一層層積灰。
姜小海被分到一樓最東邊的宿舍，是六人間，條件還不錯，沒有蟲子，沒有爛床板，只有積灰，用麻布一擦就幹淨了。
窗簾是舊的，褶子一層一層，上面暈著奇怪的湯湯水水的輪廓，玻璃窗是老式的推拉款，一推一個“吱扭”音。
姜小海受不了黴味，趁別人都在打掃，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姜小海“吱扭”一聲把窗戶推開，上面的玻璃出現細紋，然後細紋越來越多，“啪嘰”掉了一塊，掉進窗戶底下的草叢裡，嚇得一隻螞蚱瞬間蹦起來，姜小海也原地蹦了一下，生怕那螞蚱嘣進自己屋裡。
開窗有風險，什麼螞蚱、蛐蛐、水蛭……
一個不留神就蹦進宿舍，甚至蹦到你頭發裡，蹦到你眼睛上……
對面的窗戶“吱扭”一聲，顧一一探出頭，左右瞄了一眼，扒在窗戶口，兩只胳膊交叉，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像剛洗過，吹得很幹，戴著和頭型渾然天成的發箍，白色的，和她的白色碎花裙子很搭。
姜小海下意識把窗戶掩上一點。
嘖！
真傻！
這窗戶是透明的，再怎麼掩對方都能看到。
姜小海又把窗戶推開了，一陣風灌進來，像發熱的電腦鼓風機一樣，吹得姜小海渾身燥熱。
宿舍的幾個女生也叫嚷著“把風扇開一下！”
姜小海依舊趴在窗臺上，對著外邊的風景發呆。
“幹嘛呢？”身後一個聲音飄過來，一個戴眼鏡的兔兔牙女生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姜小海的肩膀。
姜小海晃了一下神，“沒幹嘛。”
“窗戶開著，不怕蟲子跳進來？”兔兔牙女生盯著姜小海的側臉看，上下打量。
姜小海答著：“開一會兒就關，太悶了。”
對面的顧一一還站在視窗，風絲絲縷縷地颳著，顧一一望著兩棟樓中間的街面發呆。
街面是瀝青和水泥混合的感覺，有一些小疙瘩，有的地方又很平順，有的地方凹下去一塊，裡面沉積著水。
顧一一看著那條街發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