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一節公共大課,下了課剛好九點。學生成群結隊往寢室走,只有顧潮西在路邊孤零零攔了輛車。
今天約的時間不算早,赴約之前,還有時間去喝一杯酒。
這天晚上他才走進pub,沒走到舞池,甚至沒來得及點酒,就被人拉進了安全通道:“chozy,下週有人想約你...”
是給他介紹“生意”的中間人,只要露臉,就時常畫著煙燻妝的年輕男人。
顧潮西擺擺手,趁空隙從兜裡摸出煙盒,點了一支,伸手把煙霧撲散了,才說:“dita,拍完今晚這個我不想接了,歇一週。”
他們從不以真實的名字示人,是一種不成文的規矩。他叫對方“dita”,對方叫他“chozy”,在學校他是顧潮西,這裡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你別急著拒啊,”dita在他面前比出個數來,“這位出手特別大方,給這個數。”
“八千?”顧潮西挑眉,“還是八萬?”
他說八千的時候,對方的神情不見有異。到他報出八萬,才點了點頭。
“能給這數,要求不少吧?或者...”顧潮西笑了笑,“不是圈裡的人吧。”
“圈裡”,顧潮西很少提這個詞。懂的自然心照不宣,無奈卻總是有根本不是同類的獵奇者,不惜豪擲千金,也要插足到他們本就不剩多少的領地來。
好像只要踏足過這個領域,往後就有了高人一等的談資。
他們根本不瞭解,自然不懂得尊重。把自己交到這樣的人手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講嚴重一些,鬧出人命也不無可能。
之前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dita臉上有點被揭穿的窘迫:“是...但他很喜歡你,所以請我來試一試...他說如果你可以接受,按月也...”
“dita。”
顧潮西語氣沉下去,卻並沒有生氣,聽上去更像是警告:“我說過很多遍,我肯接之前那些單子,是因為我有需要,而他們恰好要找模特。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我不是出來賣的。你也不是不懂規矩,怎麼就聽不明白?”
大概始終對八萬的開價耿耿於懷,dita還想嘗試和他說:“可是他真的給得...”
“這根本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顧潮西一口煙霧吐出去,剩下半截直接被他丟到地面,用腳底碾滅,“這種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暴發戶,根本不會尊重人。如果我今天晚上答應了你,回頭跟他見了面,可能發生什麼,你會不明白嗎?”
他轉身要走,dita還在堅持不懈:“但是chozy...”
“我說了,我不接。我拿你當朋友和你說這麼多,換別人,你早捱揍了,聽懂沒?”顧潮西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聲音從逐漸喧鬧的舞池那邊湧進來,蕩出迴音,“你覺得錢多,就自己去做。”
他閃身出去。安全通道的門在他背後徐徐合上,還沒關完全,又有另一個人叫他:“顧潮西。”
他在原地一怔,放在門把上的手忘記拿下來。
這裡沒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叫顧潮西。
他如同拼接的假人,機械而麻木地轉過身去,看到一張他無比熟悉、叫他愛並恨著的臉。
借燈光暗下去的一瞬,顧潮西迅速整理好自己臉上的表情。收起錯愕、驚訝,心中只剩忐忑,翻江倒海:剛剛和dita在通道裡的對話顧覃有沒有聽到?聽到又聽了多少?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其實是在和人做那種生意?
不會的,那扇門那麼隔音,他不會聽到的。
舞池裡的燈球已經開始轉動,忽明忽滅的光影在顧覃的臉上流轉。顧潮西突然失了聲,原來再次見到顧覃他還是和之前一個樣子,連一句“你到這裡來做什麼”都問不出口。
和兩年前相比,顧覃好像主動了許多,知道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應該上前一步來,先握住自己的手腕。
頭發也長了,從紮手的短發留出了狼尾,長到貼著後頸,可以在腦後抓個揪。
唯一不變的是身上冷峻的氣質,和一身黑色的裝扮。
生人勿近、生人勿近。
但此時卻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顧覃掌心的溫度烙在顧潮西的腕骨,而後俯低了身子,在他耳邊說:“我們找一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講。”
這一晚酒喝不成,舞也沒得跳,顧潮西跟著顧覃離開pub,在隔壁的便利店前停下。
從安全通道走出來,要穿過一重又一重的人群。有些人常來,也不乏向顧潮西發出過邀約卻不幸碰壁的,看到他這晚被一個高大男人順從地拉住手腕帶走,一時間又嚼出風言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