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關了暖風:“熱還開什麼空調。”
而後往副駕裡一靠,把眼睛閉上了。顧覃的外套被他順手蓋在身上。
車流在這時緩緩動起來。
顧覃知道他剛剛是說班裡可能對他産生的議論,正要說什麼,又有一輛私家車毫無預兆地插到他們前面去。
他一腳急剎,忘了要說的話。
“其實他們不該讓我上去的。”顧潮西在這個時候動了一下,將頭完全轉向窗外。
他徹底消失在顧覃的餘光之外。
“你肯定聽到了,那些家長怎麼說我。不倫不類,三教九流...大差不差的吧。說什麼的都有,還非要把我放上去,多大風險啊。”
顧覃並沒有過多點評一些不懂事的家長說過些什麼,也沒有安慰一個高中生有些失意的發言,只是簡單發問:“那為什麼?”
顧潮西顯然是不願意繼續往下說了:“因為為了賣我爸一個面子,為了顯得他兒子很牛逼,所以特意把上臺人數從去年的前十卡成了前二十。”
顧覃難得追問:“你爸爸...很厲害?”
“無非就是...這麼個角色吧——”顧潮西手掌伸到正副駕中間,翻了翻,又收回去,“於他而言,面子最重要。外人看都挺厲害,但作為我爸,不過是個遍地都有的人渣而已。”
顧覃一反常態,似乎對他這個雖有似無的父親格外感興趣:“你多久沒見他了?”
“之前我媽沒住院的時候,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回一次我和我媽那個‘家’——人少嘛,不會被看到。後來我媽常去醫院,見得就不規律了,我也不想去他現在那個家,就...”顧潮西掰著手指數數,“兩三年沒見了吧。”
他的聲音落下去,掉進窗外此起彼伏的引擎聲裡,無處可撿。
顧覃偏過頭,不確定他的肩頭是不是在顫:“可笑吧,我見自己親爸,都得偷偷摸摸的。”
他自言自語著,也不在乎顧覃有沒有聽到:“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他沒有在那樣的位置就好了…”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下去,又或者是再次入睡了。嘴裡呢喃著,顧覃仔細辨認一番才勉強聽清:
“我寧可他做錯什麼事,一朝落馬萬人唾棄,就算我因此連坐被人罵一輩子都好...牆倒眾人推,但我媽不會嫌棄他,我閉著眼都猜得到——那樣他就可以回來,做我媽的丈夫了。”
“他為什麼不能成為我媽的丈夫呢。”
顧覃一個失神,讓又一輛前車鑽了空子。而一邊的顧潮西陷入寂靜裡,再沒說過話。
他伸手將顧潮西蓋在身上的皮衣又向上拽了拽。
原來顧潮西心裡最在意的不是他缺失的那個父親,而是從未在周行芸生命中出現過的那個丈夫的角色。
兒子即將成年,而她行過半生,還是要被貼上個“未婚”的標簽。
女人,未婚可以,生子可以,但未婚生子,就要為人詬病,不論原因。
前面又是一輛插隊的車。顧覃索性放棄與那些人爭執,將腳從油門上移開,放那些車一口氣全部過去。
等在他後面的車開始不耐地按喇叭,一腔怒火全部傾瀉其中,似乎要鋼鐵巨獸代替自己開口謾罵。
顧覃充耳不聞,向後靠上座椅靠背,偏頭望住一旁的顧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