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顧覃這個時候單獨問起他。
“不了,”顧覃說,“我下去了。早點睡吧。”
“好。”顧潮西松口氣,應了,身後響起下樓的腳步聲。
他突然回頭,對著消失在五樓半的背影說:“晚安!”
腳步聲頓在原地,低沉對他也講一聲:“晚安。”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除了百日誓師,學校還破天荒組織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家長動員會。美其名曰,高考的氛圍需要營造,學校和家庭是考生最堅強的後盾,必須團結起來,提供百分之二百的支援。
學校工作做得到位,印刷了精緻的邀請函,發放到每一位學生的手裡,上書:誠邀,望各位家長百忙之中抽空,務必到場。
“你別去了,我和班主任說一聲。實在不行我去找教學處主任,他知道我們家情況。”
顧潮西和周行芸說起這事的時候,周行芸前一日才做完新一輪放療,提不起胃口,只草草對付了一口,一碗粥都沒喝完,臉色蒼白靠在床頭。
“那怎麼行,”她說,“你長這麼大,哪一次家長會我缺席過。”
“形式主義,”顧潮西言簡意賅地總結,“沒必要去。”
“去吧,”周行芸堅持道,“平時最多隻能下樓去醫院的後花園轉轉,都好久沒出去走走了。話說,是不是優秀學生家長還要被邀請上臺發言呢?”
“是,優秀學生代表也得發言呢。”顧潮西看透她打什麼算盤,無情拒絕,“不用費心打扮,你兒子成績尚可,但也就上去走個過場,學生代表輪不上我,家長發言也輪不上你。”
聽他這麼說,周行芸知道是自己兒子鬆了口,允許她去了,於是笑開:“那是他們沒眼光,我兒子要模樣有模樣,要成績有成績,怎麼就不能在那個臺子上講兩句了?”
顧潮西心裡一空,卻不以為意地回複:“出那個頭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爸是顧衛東啊?”
顧潮西有時候真不知道他媽是怎麼想的,明明對他們母子而言是個諱莫如深的名字,每次提起來彼此也都要陷入陣沉默,周行芸此時聽到,竟無端開始笑起來。
小時候的記憶顧潮西不剩多少,但他知道他媽笑起來一定是光鮮的、靚麗的,不然那會顧衛東雖然高不成也不至於低不就,一段不合規的戀情本就是他膽大,又遑論他鋌而走險,還悄悄讓周行芸留下了肚子裡的孩子。
當然,除了這些,罪魁禍首還得是周行芸善良、單純。說白了就是傻,年紀輕輕遇見個人就以為是真命天子,不管不顧倒是愛得痛快愛得淋漓,轉眼發現是飛蛾撲火,早都為時過晚。
也因此,時至今日,顧潮西能記得的也只有家裡存放的那些老照片,周行芸生動的、真實的笑,他的記憶寥寥無幾。
一個靠己之力將兒子拉扯大的女人,能有多愛笑。
都是苦中作樂。
這樣一來,每多看一眼那些照片,他就更多恨顧衛東一點。他覺得如果不是這個男人,他媽媽的人生遠不該止步於“高官情婦”這樣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份。
“你笑什麼,”顧潮西壓低聲音,轉移怒火,佯作埋怨道,“真搞不懂你。”
“跟你開個玩笑呀,當真做什麼。是媽媽不好,別人比爸爸的時候,害你都要回避。”周行芸一句話說完,顧潮西也聽不出她是認真還是玩笑話了,“其實媽媽真的希望可以看到你可以在主席臺上發言的。”
“行,”顧潮西附和她說,“高中沒機會了,大學吧,到時候我多參加點校園活動,等遇上什麼‘校園最帥面孔’之類的評選,拿個第一名,上臺領獎,你就是最帥他媽。”
周行芸樂夠了,正色道:“哪一天誓師大會呢?”
顧潮西算了算:“週六。開完會就放學,那天下午的自習不用上,算放假。”
周行芸沉默了幾秒,有些出神。不知道想到什麼,摸了摸頭頂的毛線帽。而後,她摸出手機,開啟購物軟體,輸入“假發”兩個字:“那我得好好準備準備。現在下單,估計還能趕得上呢。”
顧潮西探頭看清她搜的是什麼,伸手把手機抽走:“你差不多點啊,現在就已經很光彩動人了,還打扮,你給其他同學的媽留點面子。老大不小了,不提倡搞雌競那一套。”
“那哪成啊,”周行芸說話又要搶回來,“我是替我兒子出席呢,怎麼打扮都不嫌多的呀。”
“你打扮也行,別白折騰啊,給我找個後爸回來,我不介意他是哪個同學的爹,對你好、給你名分就行。”
周行芸笑不動了:“又扯這些幹嘛呢,你媽現在這情況,還好意思連累誰啊?”
“什麼叫連累,你真跟誰扯個證來,我給他磕個頭都行,叫爸算什麼呢。”顧潮西一字一句都不肯放過對某一個人的譴責,不留情道,“你兒子來得比那個紅本都早,說出去多稀奇呢。”
【作者有話說】
週五六雙更,6k+~
過渡章,覃哥戲份少,但感覺不得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