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眯一會,幾分鐘而已,不會有事。就算顧覃回來,從玄關到他的臥室尚有一段距離,完全足夠他跳起來,再將臥室門反鎖。
不知道自己是清醒還是睡著,他似乎還能感受到蠟淚在面板上灼燒的疼痛,卻又好似開始做夢,夢見那日反複翻看過的顧覃的朋友圈。
除了客照,就只剩下作為紋身師時候的工作狀態。
他工作起來的神情十分專注,黑色口罩遮住半張臉,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戴著橡膠消毒手套,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鍛煉痕跡明顯,稍一用力就可以暴起青筋。
手指也修長,骨節分明。顧潮西想象在身上穿孔那一瞬的刺痛帶來的刺激,想那樣一雙手將排針一次又一次紮入自己的膚底,在他的身上留下未知的圖案…
那樣的手一定會把人弄得更痛吧。
意識徹底出走之前,顧潮西這樣想。
顧覃輕手輕腳開啟房門的時候,整間屋都暗著,只有顧潮西的臥室門虛掩,漏出幾縷昏暗的床頭燈光。
“顧潮西?”他輕喊了一聲,卻無人應。
他將鞋子脫在玄關,想了想將拖鞋拎在手裡,赤腳走向深處的臥室。
顧潮西的房門虛掩著。顧覃在房門上輕敲了幾下示意,又喚一聲:“顧潮西?”
他以為是顧潮西有開燈睡覺的習慣,只是忘記了關上臥室房門。正要將門帶上離開,視線從門縫中無意一瞥,他的動作頓了一頓。
畢竟白色襯衫在墨綠色的床單上實在太顯眼,他想忽略都難。
顧潮西睡得很熟,腹部胡亂搭著棉被的一角,剩下的四肢肩膀全部裸露在外。
睡衣就在手邊,而他此時卻側躺著,眉頭輕鎖,差一點就將臉完全埋入床頭那件不屬於他的襯衫。
早上親手纏在他手臂上的紗布被扯下來丟掉,傷處覆著一層已經凝固的蠟油,因過高的溫度,再次變成一片豔紅。
蠟油的痕跡斷斷續續,似是從某處一路蔓延上來。顧覃的視線在顧潮西身上上下游移著尋覓,終於在小腹發現起點。
他鬼使神差移步到顧潮西床邊,用俯視的目光打量熟睡的顧潮西。
不知道又在夢裡見到了什麼,清醒的時候就不喜歡給人擺好臉看的小孩,睡到沒有意識了,眉毛都還擰在一起。
他睡起來嘴巴微張,細看竟能在眼角發現被潤濕過的痕跡。
顧覃眉心一動,沒再繼續看下去。視線從顧潮西臉上移開,又落上床頭的蠟燭。
而後他發現,那支蠟燭隱約泛著幽幽的光,好像還是夜光的。
他俯身,伸手,將床頭燈按滅。
瞬間變暗的視野裡,那些蠟淚滴落的軌跡在顧潮西身上變得更加明顯。
只短短兩秒,他起身,退至門邊,隨手開啟臥室天花的吊燈。
他脫掉帶著寒氣的外套,搭上椅背時,餘光瞥見用紅筆認真批改過的真題試卷、藥店包裝好的酒精碘伏,和拉開了一半的抽屜。
抽屜裡放著一把光潔如新的美工刀。
他的喉結滾過一圈,面色如常地再次靠近顧潮西的床邊。
“顧潮西,”他握住顧潮西的右臂,輕喚他的名字,“醒醒。”
企圖叫醒顧潮西的間隙,他的視線曾短暫流連於那片蜿蜒的蠟痕上。
顧潮西似乎困得緊,在連續被叫了四五聲名字之後,才緩緩轉醒。
意識尚未回籠,他睡眼惺忪,鼻息裡夾雜一聲十分輕盈的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