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暖意的陽光灑落下來,卻照不到坐在角落裡的陳燦,他垂眸,盡量忽略掉耳邊周途那些對美好生活的暢想。
大伯是個不善言辭的中年男人,這也給了陳燦一定的空間,不至於在挺著個肚子的情況下感到極度的不自在。
午飯做好後,廚房的煙囪飄出陣陣煙,周途幫忙佈置桌椅,擺放碗筷。院子裡陽光好,就支起小桌子,為讓陳燦坐得舒服,周途還特意找了把又高又寬的板凳。
大伯又進屋子去拿出酒,還是周途上回來沒喝完的那瓶,看著就讓他覺得心裡燒得慌,但好在今天是自己開車來,有了婉拒的理由,大伯也就沒要他喝。
斟上滿滿一杯酒,大伯仰頭灌下半杯,眉頭擰在一塊,似是在壓酒的烈性,而後才沉聲說:“燦啊,不是你的錯。”
那時老人查出來絕症,家裡條件不算好,大伯的兒子們也都才大學畢業,甚至還在艱難還著助學貸款,前些年大伯母治病也花了不少錢,大伯在院裡抽了整完的煙,也沒找出個救父親的法子。
後來侄兒陳燦找到他,說是多年沒聯系的爸媽寄了錢回來,夠給爺爺治病,他才放下心來,只是沒想到,那錢竟是這樣來的。
“是我們大人沒能力,你吃苦了。”
中年男人的眼眶紅了,說不清是酒太烈還是對侄子太過愧疚,夾在手裡的煙都被撚得變了形,沒點。
始終沉默的陳燦在聽到大伯的話後,終於抬起頭,眼裡湧起熱意。實話說,最初去周家,他過得不開心,那時卻覺得,忍一忍就什麼都過去了,只要爺爺的病治好了,他這些也就不算什麼。
他一直都是吃慣了苦,習慣忍耐的人
可現在,至親的人心疼他,說你受苦了,那些塵封的委屈便像潰了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陳燦鼻尖一酸,藏在桌下的手緊攥成拳。
坐在一旁的周途心裡也不是滋味,想起那時,陳燦該是頂著多大的壓力任他欺負,實在受不住才會哭,還要悶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但好在,現在日子好些了,你讀了大學,大伯也攢了些錢,不要擔心學費的事,”這麼說著,忽然稍稍停頓,目光移到周途身上去,“如果這小子對你不好,就跟他斷了,大伯養你。”
陳燦的肚子已經很大,孩子懷著自然是不可能塞回去的,血緣親情的紐帶難以切割,大伯沒法多說什麼,但必須要給陳燦撐腰,讓他知道身後也是有人的,同時也是讓姓周的小子拎清,燦不是非他不可。
“哎大伯,我心都懸起來了。”
聽見那句“跟他斷了”,周途整個人都緊張起來,忙拿起酒瓶給大伯滿上,再三保證自己一定對陳燦好,說著說著就跑偏了,把大伯氣得吹鬍子瞪眼。
經他這麼一說,飯桌上凝重的氣氛也消散了些,再說下去,飯菜就要涼了,於是又趕緊招呼著他們吃菜。
平時吃過午飯,陳燦都要被強制著睡午覺,起初他還不適應,後來慢慢習慣,吃完飯不多時,睡意就湧了上來。
大伯見狀,就讓他去大兒子房裡睡,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連臥室裡的水泥地都用拖把拖得發亮。
房門關上,窗簾拉嚴實後,陳燦才慢吞吞脫掉了寬大的羽絨服,裡頭穿了件厚實的毛衣,勾勒出愈發明顯的輪廓。
周途從背後抱住他,用手掌丈量著,半晌才不確定地說:“好像又變大了一點點。”
這些日子裡,他最喜歡的就是貼著陳燦的肚子,感受裡頭寶寶的胎動,調皮地伸著小手小腳,十分有活力。只是偶爾踢得太重,讓陳燦難受了,周途又立馬切換嚴父形象,警告著寶寶老實一點。
對待陳燦,他是百分之一億的好。
“嗯。”陳燦低低地應了一聲,脫掉外褲和鞋,正要掀被子躺進去,後背忽然覆上一具更熱的軀體,周途抱著他,笑著說給他暖被窩。
的確,被子裡很涼,似乎還能將陳燦身上僅存的熱都吸走,才躺了一會兒,他的腳就變得冰涼。
周途鑽進被窩裡,伸手去探,果不其然摸到一陣涼,直接將陳燦的雙腳抱進懷裡,嫌不夠熱似的,還撩起衣服,直接貼在腹肌上邊。
“嘶……”
還是太涼,陡然貼上來,冰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手掌貼著腳心,哄陳燦一樣,“很快就熱了。”
望著明淨的窗戶,陳燦有瞬間的怔愣,想到奶奶,爺爺,大伯,還有面前的周途,總會奇怪,為什麼明明自己很差,什麼都做不好,卻總會有人對他那樣好呢?
這麼想著,就不自覺地喊了周途的名字。
對方正沉浸地環抱他,恨不得將全身的熱都過渡來,聽見自己的名字,意外不已,“嗯?”
“為什麼要對我好?”陳燦的睫羽因忐忑而微微發顫,鼻息被被子掩住,顯得聲音有些發悶。
所等待的答案並沒有很快到來,周途反而是沉默了許久,最後說:“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講。”
其實聽到問題的一瞬,腦子裡迸發出許多種答案,因為喜歡,因為你很好……每一種答案都似乎很合理,但周途卻不想說得那麼隨意。
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陳燦打心底裡不自信,懷疑自己對他的愛,那麼,他想用餘下的全部時間來讓他相信這一點,相信自己值得被愛。
哪怕慢一點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