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的耳朵剛剛出了點問題，老爹，我聽到的是拒絕。”
悖論有一副好嗓子，他的聲音柔軟而磁性，當他刻意放低聲線再帶上那麼一點點鼻音，你總會覺得下一秒他會繫緊餐巾，倒上紅酒，挖出你的眼球作為配菜，用最優雅的姿態就著蠶豆和魚子醬吃掉你的肝臟。
與之相對的陸仁甲身形僵硬，非要形容的話，他的臉色就像剛剛吞了一隻死蒼蠅，然後在嘔吐的時候發現吐出的是二十隻面板冒出膿漿的癩蛤蟆。
“不，那完全出自我本人意願，沒有經過任何脅迫，經過深思熟慮和長久的考量——我想，我是第二次發現自己愚蠢地令人發笑。”
頭腦裡有個惱人的聲音幸災樂禍道：“我們一直都是！”
陸仁甲沒有否認。
悖論的表情像是在目睹世界上所有的奇蹟一起發生在他眼前，大概是目睹阿道夫·希特勒騎在戴高樂的頭頂上高呼“我有一個夢想”，又或者斯巴達三百勇士和迪士尼公主們在開下午茶會討論世界經濟的等級。
他遲疑了一下，再度確認：“即便你聽到我給你開出的所有優厚條件，也明確得知你拒絕的所有後果，你清楚我完全有殺你的動機和實力，並且不在乎實施？”
“我發起的每場戰鬥勝率都不會是百分百……這場的勝率大概是零，這點我還是明白的。”
陸仁甲調動起早先埋藏在世界各地的陣法，一個又一個功能各異的陣法開始運轉。
中原大地上所有的魔化強者無論在做什麼，他們身上所有的力量和魔氣在瞬間被剝奪一空，源源不斷地向陸仁甲傳來。
全職世界裡無數的玩家整裝待發，虛空中的怪物們停止無止盡的彼此廝殺，飢腸轆轆的眼神裡有了一絲期待。
幾千個來自巫師世界的邪惡生物擁有了橙色的身體，為首的一男一女半跪在地上，任何需要信仰之力的存在都會因為他們眼中的狂熱恨不得立刻篡改他們的信仰。
“知道結果就放棄？你要是真的吃過我，就該知道那從來不是我的風格。”
頭一次不再隱藏實力的陸仁甲火力全開，橙光組成的全覆蓋戰甲耀眼得很，那光芒在白天也顯得無比明亮。
“拜託不要用一根手指就秒殺我，拜託不要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就殺我，可以的話，希望最好別殺我……”
在這應該當英雄的關口，陸仁甲嘴裡開始喃喃自語一些英雄絕對不會說的話，不像祈禱，也不像求饒，絮絮叨叨得讓人煩躁。
悖論撓撓鼻翼，語氣古怪：“寧可冒著被殺的風險底牌全掀，也要護著跟你說話沒超過三句的那個我，老爹，明明在做這麼像英雄的事，這時候還認慫也太讓人失望了。”
“狗屁的英雄！”
頭一次爆粗，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陸仁甲狠狠瞪了一眼悖論：“我就是希望未來的每一天裡，我不用去反覆思考為什麼我沒有在此刻站出來！”
“我不是純粹的好人，做不到用生命保護那個靈魂。”
“我也不是純粹的壞人，沒辦法袖手旁觀。”
“像我這樣半吊子的熱血，趕快打倒我然後踩在我的臉上拿走你要的東西！”
“如果付出全力仍然失敗沒能阻止你，至少我還有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怕死……更怕像條狗一樣活著，每天溺死在自己的愧疚和悲哀中！”
陸仁甲的脖子被收緊，然後微微用力——
悖論狠狠地擁抱他，拍得他後背啪啪作響，開懷大笑：“有你這樣的老爹，你兒子難道會是混蛋嗎？！”
“我逗你的！”
白雲悠悠，藍天依舊，一行大雁排隊南飛，領頭的做出避讓動作，後邊的全部有樣學樣，躲開胸口有個44碼鞋印，一飛沖天的悖論。
等悖論自然落地，陸仁甲拎著他的旅遊鞋，瘋狂追打悖論，悖論也不還手，遷就陸仁甲的速度讓他追著打，純白的校服上印滿鞋印。
兩人追逐跑鬧了五分鐘，陸仁甲動作逐漸放慢，悖論靜靜地站在他身邊。
不是累了，是他想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