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疾?
難怪睡醒後胸口悶疼,心肺間隱隱有血氣翻湧。
裴玉直覺對方不會害他,便抬手接碗:“我自己來。我只是失憶了,並非變成了傻子,你不必替我穿衣穿鞋喂湯喂飯。”
段昀:“我沒把你當傻子,好,你自己來。”
裴玉從他手中端過碗,嗅了嗅氣味,直接將苦澀的藥湯一飲而盡。
段昀緊繃的心絃終於一松。
裴玉失憶後不僅沒抵觸他,也沒驚慌不安,還願意主動喝藥,這已經超出了他最好的預想。
裴玉把空碗放回案上,順手拿起茶杯喝了水。
期間他瞥見牆角的鬥櫃上反扣著一面銅鏡,鏡面朝牆,背面朝外,不合常理的擺放方式讓人眼皮一跳。
裴玉走過去,握住鏡邊正欲翻轉,轉念一想這樣擺放或許有特殊用意,於是停住手,問:“為何反著擺鏡子?”
“這我倒是沒想過。”
段昀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裴玉驚得顫了一下,歪著頭仰視他:“你走路怎麼沒動靜,故意嚇唬我?”
“我哪會故意嚇你。”段昀哼笑,“你夫君武藝高強,輕功一流,自然踏足無聲。”
裴玉揚起眉梢,促狹道:“輕功練得如此出神入化,莫非做過樑上君子?”
“恰恰相反,你夫君是官非賊,乃是朝中位列三品的神勇將軍。”段昀語氣輕快,眉眼間沉凝的鬱氣近乎消散,“不過,非要較真,我確實當過兩次樑上君子。”
他話音一頓,眼神灼灼地盯著裴玉,意思不言而喻。
裴玉松開銅鏡,轉身與他面對面,做了個‘請’的手勢:“願聞其詳。”
“年初北疆戰事大捷,戰火一停,我就回到了京城。我們在洗塵宴上相遇,人多眼雜不便傳情,你約我黃昏後私會,那夜我潛入你家赴約。”
裴玉感覺不對勁,有點懷疑地問:“你以前在邊疆打仗,怎麼剛回京我們就……傳情私會?即使一見鐘情,我也不會如此孟浪吧?”
段昀張口即來:“我們從小相識,曾經是同窗好友,在我從軍離京之前,已經心生情愫。洗塵宴上是重逢而非初遇,幹柴烈火一觸即發——”
“……”裴玉聽得臉頰發燙,忍不住打斷他,“我知道了,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兩個月前,我受命去嶺南剿匪,出發前一晚找你辭別。那日恰逢你父親壽辰,在家大擺宴席,月上枝頭賓客還未散盡,我在黑燈瞎火的臥房裡等到子時,你總算來了。”
段昀說到這,張開手臂抱住裴玉。
裴玉來不及反應,被他抱著轉了一圈,接著輕盈落地,對上他狹長深幽的雙眼。
段昀低頭,鼻尖蹭了蹭裴玉細挺的鼻樑,繼續說:“當時你一進屋,我就這麼抱住你。你又驚又喜,讓門外的侍從都退下。等他們人一走,就怨我白日不來夜裡來。”
盡管裴玉前塵皆忘,但此刻他看著段昀含笑的面孔,卻從心底冒出一股突如其來的悲傷。
他分不清是失憶帶來的傷感,還是別的原因,一時只感到分外難過。
“對不起,”裴玉垂下眼睫,“我都不記得了。”
倘若他們真是一對愛侶,如今他將往事忘得幹幹淨淨,對段昀而言就是極其殘忍的事情。
裴玉竭力壓抑眼底浮起的熱意,低聲道:“我會盡力回想,你別傷心。”
段昀氣息一窒,注視著裴玉低垂的臉,喉嚨像堵著滾燙黏糊的硬塊,難以擠出話來。
“……不要緊。”他喉結滾動,一句一句澀滯道,“我不傷心,我只想你養好身子,長命百歲。過去的事忘了也無妨,我們從頭開始。”
裴玉心裡滋味不好受,壓著情緒抽了口氣。
他撩起眼看段昀,對視的瞬間忽然踮腳,蜻蜓點水般吻了下段昀的側臉,而後飛快轉身,眼睛盯著銅鏡背面精緻的花鳥圖紋,若無其事地岔回之前的話題。
“夫君,你方才說沒想過,難道這鏡子不是你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