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上來了,脾氣上來了。
陳韻在心裡鼓個掌,手背在身後比個耶:“走吧。”
吃的是離咖啡店不遠的蒼蠅館子,老闆仗著廚藝好,吝嗇得連空調都不肯安裝,只有兩臺老舊的電風扇搖來晃去,吱吱呀呀地亂叫。
陳韻抬頭看一眼,想起某些恐怖故事的開頭:“你說這個扇葉掉下來我們要躲哪?”
宋逢林:“你躲我後面。”
陳韻:“那咱倆會被一箭雙雕。”
又覺得太不吉利,自己念念有詞跟菩薩說只是胡說八道的。
宋逢林:“得虧媽不在。”
陳韻從小到大最常因為這張百無禁忌的嘴挨訓。
她從前總愛說父母封建迷信,等自己生兒育女之後才知道什麼叫“哪怕億萬分之一可能的不幸都不想讓孩子碰到”,生怕老天爺聽到這句口無遮攔,真的降下天譴。
說曹操,曹操到。
陳韻的手機正好響起,她接通她媽打來的視訊通話,看著螢幕上跳出來的女兒的臉,問:“怎麼啦寶貝?”
陳星月跟媽媽說再見的時候那叫一個瀟灑,實則黏人得很,一天不知道要打多少電話。
她大概也沒有新鮮的話要說,車軲轆似的問:“媽媽你在幹嘛呀~”
一早上問百八十遍,陳韻把手機一推:“媽媽跟爸爸在外面吃飯,你要不要跟爸爸說話啊。”
陳星月跟爸爸也要好,但因為他從前有份時間非常緊張的工作,大人們總會特別強調不要吵他。
她沒有養成隨時“打擾”爸爸的習慣,好像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爸爸我給你打電話。”
就著這一通聊不行,非得掐斷再專門往她爸的微信上重新打一個。
宋逢林很吃這種儀式感,接通後眉開眼笑跟女兒說話,也沒多嘮幾句就問人家作業寫得怎麼樣。
陳星月大聲:“我都寫完了!要等二姨起床才能檢查。”
她不愛提這個話題,撅著嘴氣鼓鼓:“爸爸討厭。”
宋逢林半點不惱怒,聲音都跟著夾起來,很有耐心跟女兒周旋:“怎麼討厭爸爸啦?”
陳星月嘰裡咕嚕說著想說的話,很沒有“你來我往”的精神,傾訴完徑自:“爸爸再見~”
在話題變化之快,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一項上,母女倆真是一脈相承。
宋逢林難得心裡吐槽一句,看著一片安靜的螢幕失笑,放下手機:“你點好了?”
陳韻:“下單了。”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無意中也能幫爸爸減少一個決定選單的艱難時刻。
宋逢林悄悄地竊喜,下一秒笑容凝固。
周圍如此喧囂,他還一字不錯地聽見陳韻問:“如果是我說討厭你會怎麼樣?”
為什麼要做這種假設,他手按在桌面上,短短圓圓的指甲好像想扣住什麼。
陳韻都怕他弄傷自己,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女兒說的你一點不介意,因為你能篤定她仍舊愛你。我哪怕開玩笑地講出來,你都只會害怕。是我想錯了,不是你太在乎,是我讓你覺得我太不在乎。”
最後兩個字跟服務員的上菜完全重合,有什麼未盡之言都消散。
陳韻好像也沒有繼續的意思,反而拿起筷子:“吃吧。”
宋逢林哪裡吃得下,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充滿即將被拋棄的惶惶。
不知道又腦補什麼,整個人看上去都快碎了。
陳韻溫和道:“我發誓,我不會討厭你。”
她都不用多麼聲嘶力竭的告白,只要一句話就能打消宋逢林的所有不安,哪怕那只是短暫有效的安慰劑。
但沒關系,陳韻已經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