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的市得有多少,一個中考狀元說起來委實不值一提,但在他們那窮地方轟動一時,辦酒那會連縣裡的領導都來過。
人多場面大,宋父覺得很有必要抖摟自己作為父親的威嚴,勒令兒子給領導敬杯酒。
哪怕是今天,宋逢林的酒量都弱得很,更別提當初還是十幾歲的少年。
可正因為他當時只有十幾歲,在逼迫下也只剩“那我就喝給你看”和想一死了之的憤憤。
結果喝完還真死了——社會性死亡。
宋逢林事後聽人講的,他喝醉指著他爸的鼻子問候了祖宗十八代。
他是什麼都不記得,那會也沒有任何的影像記錄。
說著說著,他十分遺憾嘆口氣:“好可惜。”
陳韻:“我打電話,你再罵一遍我給你錄。”
她真做得出來這種事,宋逢林趕緊攔:“不用不用,現在這樣各自相安無事就很好。”
平白再去招惹,徒添許多煩惱。
有時候我想為你做點什麼,未必是對方想要的。
陳韻勉強作罷,仍鳴不平:“便宜他了。”
提起親生父母,宋逢林偶爾覺得跟說起陌生人也差不多。
他在意過、渴望過,失望過、怨恨過,如今所剩的情緒實在不多,調動一次傾巢而出:“我再跟你說一個好玩的。”
再?剛剛那個哪裡好玩。
陳韻心裡不是滋味,像鼓勵別人上臺演講一樣,拍拍他的手背。
這種同情,宋逢林得到過太多。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索求這種情感,在丟面子和賣慘中糾結兩秒,最終還是決定:“我高考不是考得還行嗎。”
全省前十叫還行,陳韻:“囂張一點。”
又說:“你們那土疙瘩能考出來,是真不容易。”
她出生就是農村戶口,以為這種算寒門子弟,去過一次宋逢林老家才知什麼是西北邊陲,不毛之地。
教育資源的落後程度,像七八十年代的勵志電影。
宋逢林本來很有資格對下一代進行苦難教育的,卻幾乎很少提起。
他道:“成績出來沒多久,村裡有人給孩子辦周歲,特意請我上座。”
老家那片條條框框的規矩多,誰上座誰陪酒都有講究,一般像宋逢林這樣剛成年的人連請帖都不會收到。
藉著一張錄取通知書,他擠進大人的世界裡,甚至論資排輩比他爸還靠前。
這種領先,讓宋逢林十分的揚眉吐氣:“我爸在家氣得要命,一直說‘倒反天綱’,在外面還得憋著說與有榮焉。”
陳韻光想想都替他覺得痛快:“就該這樣。”
她像是戲臺下負責叫好的託,宋逢林反倒沒了詞。
陳韻:“怎麼不說話。”
宋逢林:“我本來想裝兩句話,說小人得志的心態要不得。”
世界教導正義,與之相對的詞語好像都該套在反派身上,他希望正大光明四個字和自己息息相關,卻不能掩蓋他的內心。
陳韻才不管這些,又拍他一下:“不許說自己是小人!”
這都是汙衊!
不論宋逢林怎麼說往事都隨風,風裡也會打出迴旋鏢,他只是變得強大,遠沒有到百毒不侵的地步。
隔著這麼多年遲來的維護,於他仍是最大的安慰。
他在心裡說:陳韻,是你一直拉著我的。
有意也有,無意也罷,他放不開,就只能纏上去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