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兩人悶聲不響地把花束拆了,杵在角落慢騰騰修剪花枝,插進瓶子裡。
陳以鑠母親出去和醫生溝通了下陳以鑠的情況,回來就開始數落他,用他們當地方言,聽起來好似外語。
伊玥完全聽不懂,只感覺房間裡的氣壓越來越低,女人像一團淩駕在空中的厚重陰雲,壓得病床上的少年脊背越來越彎,不敢怒也不敢言。
伊玥忍不住回頭看陳以鑠,他要不就怯怯地一聲不吭,要不就乖乖地點頭說好,彷彿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母親掌下的一隻提線木偶。
她有點失望地收回目光。
就在這時,陳以鑠不知聽到什麼,語氣抬高了些:“不行。”
察覺到許朝露和伊玥投來的目光,他忽然面紅耳赤,低著頭誰也不敢看,嘴裡的話卻沒停,反而越說越快:“我不想退社。媽,我對貓狗早就不過敏了,前天的事情也只是一場意外,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別人虐貓不管嗎?我摔倒是我的問題,沒看清楚路,不是動物保護協會的問題,而且我覺得做這個真的很有意義,也不辛苦,完全沒有影響到學習,這兩天的課我舍友都幫我錄影了,作業我也可以在醫院做……”
他長篇大論,能扯的東西都扯了一遍,看得出非常緊張,好像這輩子第一次反對媽媽的指教,語氣雖然倉促,卻也堅決。
聽他說完那一大通話,女人怔在原地許久。
“行吧。”她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跟著他改口說普通話,“那你自己看著辦。”
陳以鑠眨眨眼睛。
這、這就同意了?
病房角落的櫃子邊,伊玥將一枝康乃馨丟進瓶子裡,提起唇角:“有進步。”
許朝露:“什麼?”
“我剪的花。”伊玥說,“高度、角度都剛剛好。”
陳母幫陳以鑠倒了杯水,遞給他時,瞥見床頭櫃上一個小盒子:“這是什麼?”
陳以鑠:“裝隱形眼鏡的盒子。”
“哦。”陳母打量他,“為什麼不戴眼鏡了?隱形眼鏡要天天戴天天摘,多麻煩。”
陳以鑠囁喏:“我……我就是想換個風格。”
陳母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你談戀愛了?”
“沒有!”陳以鑠大驚失色,“絕對沒有!”
他眼神下意識往牆角那兒掃,兩個少女仍在淡定地修剪花材,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和母親的對話。
只有許朝露注意到,伊玥剛才手抖了一下,剪爛了一枝花。
“剛進步就退步了。”許朝露盯著伊玥手裡那枝花,揶揄道,“別緊張啊玥玥。”
病房門這會兒開著,外面的走廊空曠安靜,許朝露聽見一串有點兒熟悉的騷裡騷氣的腳步聲。
她側眸,正好瞧見姚燁出現在門外。
他前些天又染了一次頭,換成了偏橘調的落日色,耀眼至極,連帶著整個人的氣質都往精神小弟那方向發展不少。
房門正對著許朝露和伊玥所在的位置,姚燁打眼看見她倆,目光在伊玥身上頓了頓,一邊吊兒郎當走進病房,一邊笑著起鬨:“一姐今天竟然穿裙子?也太美了,樂樂看到不得高興的直接從床上跳下……咳咳,咳咳咳……阿姨好。”
許朝露死命給他使眼色,眼皮都要眨抽筋兒了,奈何這家夥實在嘴快,整句話都快說完了才瞥見病房裡有長輩在,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嗆死他自己。
陳母審視著姚燁那一頭離經叛道的頭發,問:“樂樂是誰?”
沉默。
長久的沉默,幾乎溺斃病房裡的少年少女。
“他……”最後還是姚燁力挽狂瀾,“怎麼還沒到?”
好巧不巧,這時又一串腳步聲朝這邊蔓延過來,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姚燁轉過身,笑容滿面地朝池列嶼走過去:“樂樂,你終於來了。”
池列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