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笑著認錯,又看錢氏坐在元玉婉旁邊,將姑娘摟著,才又開口,說了她最近聽到的新鮮事。
“我今早上聽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講了個故事,倒是很有意思。說的是有一個讀書人,娶了個原配老婆,後來這讀書人當了官,瞧不上原配了,便叫人寫了信,騙這原配說自己死了,又娶了一門貴親”
“沒成想這新老婆吃了原配的醋,叫人將那傻傻做寡婦的原配一對兒女搶了去,騙著養在自己名下,又將原配賣了去做苦力,叫那可憐的原配受盡苦楚。不過這本子這也才說到這裡,說是下闕還沒寫完,惹得聽書的人罵起來,說沒寫完的東西,做什麼拿出來說,叫勾得人心癢癢”。
她說完,福兒和錢氏身邊跟著的丫鬟月琴都好奇起來,也都想聽個下文。
可元玉婉卻發現,錢氏竟是面色慘白,握著她肩膀的手指無意識用力攥緊,叫元玉婉生疼。
元玉婉自己也是渾身發麻,脊骨震顫,這事兒怎麼與孃的事兒這樣相似,只除了一點,便是娘說自己是被人騙了去幹苦力,可說書的卻說是那新老婆叫人拐了原配去。
她心裡有了個猜測,剛張口喊娘,就看錢氏眼神躲閃,只匆忙起身,藉口店鋪裡有事,急急走了。
元玉婉卻連忙追上去,錢氏見她神情,只無奈嘆了口氣,便帶了她去自己屋子,又叫房裡下人都出去。
她坐著嘆了許久的氣,才終於說了實話,元玉婉見果真如此,一邊罵那李氏,一邊卻是落下淚來。
可憐她娘親,怎這般命苦,遇上這許多混賬人,母女兩個哭了一場,又想起這一茬事來。
“這事除了元家,除了娘,還有什麼人知道的,怎麼叫改成了說書的本子呢,還是說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情”,
元玉婉想了想,又追著問了一句,“國公爺,可知道這個嗎”。
錢氏點點頭,又說,“除了這幾個人,許是加上李氏的幾個心腹婆子,再沒有旁人了”。
元玉婉沉默不語,這事絕不可能是元家傳出來的,李氏和她那個父親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就是戚肅言了,可他突然傳這個做什麼,元玉婉實在想不通的。
冬日裡午覺睡得少,元玉婉撐著下巴,只定定望著院裡。
她想起母親,母親雖說是現在日子好了,可那十多年的磋磨,早給她熬了一身的病痛。
天熱了疼,冷了也疼,便是大夫也只能說是陳年的病根子,治也治不能好。
過去總不知罪魁禍首是誰,今日驟然知道了,叫元玉婉心中直恨。
過了午睡的時候,元玉婉便立馬往晉國公府裡去了,翠環遠遠見她,立馬迎上來,只笑,
“姑娘可是來找國公爺的,不巧了,國公爺在前頭花廳裡見客人呢,姑娘不如先去書齋裡坐著等等”。
見如此,元玉婉也只能點點頭,先往書齋去了。
晉國公府裡有書齋四處,對應四季的花時,桃花林裡一處,竹林裡一處,秋海棠旁邊一處,再加上梅花林裡一處。
元玉婉撿著近的去了玉竹齋,冬日裡竹林蕭索,只有獵獵的風聲,她坐在裡面,只聽見火盆裡偶爾噼裡啪啦的響動。
戚肅言見完了人,剛出花廳,就看見翠環過來,說元玉婉眼下正在玉竹齋等著呢。
戚肅言頓了一下,又問翠環,“送吃的過去沒有”。翠環答道,“送了,知道姑娘喜歡甜的,送的十幾盤果子點心”。
戚肅言輕輕搖了搖頭,“冬天日冷,吃了甜的容易膩著,你去叫廚房做一盤羊肉酥盒,送到那兒去”。
待進了玉竹齋,見元玉婉安安靜靜坐著,她今日穿得家常,頭上只簪了只珍珠做蕊的絹花,眼角尚且是紅的,像是才哭過。
戚肅言遞了帕子過去,元玉婉沒接,只勉強笑道,“今日來,是想問問國公爺,袖子上是繡雲紋好,還是葡萄折枝紋好”。
戚肅言見她的樣子,語氣軟了一下,“都好,只看你的心意就行”。
元玉婉點點頭,見屋裡無人,她終是咬咬牙,起身問道,“我母親的事,如今叫人編成了話本子,我想請國公爺查查,是誰在背後說的”。
戚肅言沒說話,良久,他視線轉向牆上掛著的一幅畫,又將視線轉了回來,等他開了口,卻全然是另一件事。
“方才我在花廳見了吏部的人,說是如今有個從四品的缺,在林州。我預備叫元大人去補,你覺得如何”。
元玉婉攥緊了帕子,她不明白戚肅言的意思,只緩緩坐下,開口道,“既然是公務,國公爺定奪,也就是了”。
戚肅言又問道,“那元大人無論如何,也是你的生父,若為你母親報仇,少不得會波及他,你能忍下心嗎”。
元玉婉抬眼望著戚肅言,只道,“若不是因為他,我母親也不會受這許多罪,憑什麼我母親日日苦痛,他卻高官厚祿,青雲直上呢。他於我,只有生恩,沒有養恩,是他先負了我母親的”。
戚肅言捏緊了手指,只不言,依稀記得許多年前,那個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流淚。
“哥哥,爹雖沒有養過你,可沒有養恩也有生恩,你怎麼能如此不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