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沒有回頭。身後的蛇窟濕冷陰森,一根根鐘乳石倒懸於頭頂滴水的洞壁。從外往內部看,只能看見它如同一隻張開深淵巨口,露出尖利獠牙的野獸。
她再也不會回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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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乾殿。
華盈上一次見到北荒長老齊聚於此,用嚴厲和審判的目光盯著她,還是在一百年前被江如曄帶回北荒的那天。
隨意的審判,明目張膽的憎恨,高傲至極的施捨,讓一個十歲的孩子恐懼到走在平地上都摔了一跤,惹來那一雙雙眼睛裡更濃鬱的厭惡。
而今日的形勢像是反過來了。
華盈只是踏進殿門時略略一掃在場的十五位長老,站定後朝江如曄行禮,笑吟吟開口:“見過家主與諸位長老。”
北荒長老們神色各異。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她。
當初那個羸弱膽小的孩子完全長成了他們意料之外的模樣,百年裡孤獨地生活在那個陰暗之地,沒有因此而變得膽怯縮小,或者野蠻粗俗,而是如此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搶眼的從容與自信。
既不像江如曄那樣表面儒雅隨和,實際獨斷強勢,也不是聞錦的活潑嬌俏,而是有堅韌大氣的氣質自成一派。
像一株生命力頑強得令人發指的野草,又是一把隨時懸在他們頭頂的刀。
北荒長老們頭一回不為一名逍遙境強者的出現而歡呼得意,只覺得無比忌憚。
江如曄眼底情緒同樣複雜萬分,他看了看外面將醒未醒的天色,緩緩閉了閉眼,略過讓長老們頗為介意的滄州之行,語氣莊重:“盈盈,天亮之後,林之凇要親自來江家提親送聘,等日後婚期定下,你就去青要山。”
華盈愣了下,微微睜大了眼睛,用驚訝的口吻說:“向我提親?他是嫌我刺殺他時下手太輕了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幾名長老當場就重重地哼了一聲。
大長老冷眼掃來,毫不留情:“你既然是去刺殺他,那就只需記得刺殺這一件事!先是和陸逸君大打出手,讓北荒摻和進了燁都的爛攤子,現在又把林之凇招惹了過來,引狼入室,是嫌在北荒的日子過得太安生了嗎?”
北荒這群長老與天武的長老很相似,古板嚴苛,最看重自己認定的規矩,各個手裡都握著極大的權利,祖訓上都寫著即便是面對家主,他們也能勸誡反對。
不同的是,天武那位據說性格十分嬌縱刁蠻的少主,不惜用兩半俱傷的手段,廢了這條祖訓。
“長老教訓得是,我整日與蛇群為伍,實在無聊,難得出去一次就把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以後還請大長老來蛇窟做做客,多提醒提醒我。”華盈微笑著對他說。
江如曄打斷他們的爭執:“華盈,記住你的身世,你是月兒天生體弱多病的雙生妹妹,從小被養在醫聖家養病,如今病癒,被接回江家。”
“與陸逸君交手不過是誤會一場,他是輸在輕敵自負,而不是實力不如你。”
他頓了頓,聽得出極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把戲做全套,給天下間關心他怎麼突然冒出了一個女兒的人一個交代。
“按照我與諸位長老商議的結果,你今後就是北荒二小姐,洛山、晴冥兩州即日起由你接管。”
“多謝……”華盈頷首行禮,改口,“父親。”
“切勿得意忘形。”大長老平息了剛才的火氣,沉緩開口,給人無上壓迫感,“你現在是北荒二小姐,而不是普普通通的江家小姐,那就做不得任何有損江家和北荒利益的事情,從今日起就記住你的任務。”
“第一,讓林之凇點亮不了那七卷昭明圖,成為天地之主的機會只能是大小姐的。至於第二,等你將來去了青要山,江家會通知你。”
“昭明圖?”華盈語速放緩,唸完這三個字就有點明白出現在自己炁海裡的東西是什麼了。
江如曄端坐於高位,不悅的目光瞥過大長老,看回華盈身上,解釋道:“截天之戰前夕,諸神預知隕落,在後世所有人的炁海中留下了昭明圖,稱為留給每個人的一道祝福。”
“後世有洞察術過人的修行者發現大陸的天地法則正在凝聚靈蘊,而青要山聖地碧璇殿儲存的第一道神諭蘇醒,傳出指示昭告天下,靈蘊與諸神留給後世人的昭明圖相匹配,得之能點亮昭明圖,七卷昭明圖全部點亮者即天地之主。”
當年傳言四起,大陸千家百門都開始等待昭明圖的蘇醒與靈蘊的出現,四大世家勢在必得,暗地裡各自開始長期謀劃。
但天武如今那位少主的性格頗為與眾不同,說什麼要遵從諸神隕落時的囑託,不參與外界的紛爭,以防禍及封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