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是冬日裡難得的大晴天,一早牛角衚衕就熱鬧起來了, 因為還在正月裡, 家裡頭上班的上學的都還放著假,趕上這好日頭, 都跑出去放風。
衚衕裡到處都是小孩子的笑鬧聲,抓石子的跳房子的, 還有調皮的男孩子掰了冰稜子嗦個不停,一邊凍得只哈氣一邊伸著舌頭『舔』得來勁, 有心急的嘴唇給黏住了,一扯老長。
家長出來見到,難免要拉過來一頓錘,錘完嬉皮笑臉又跑出去玩兒。
玩著玩著,有眼尖的孩子發現, 七扭八拐地衚衕口,站著兩個年輕人。穿著他們看不出材質的長衣服, 新得很,也合身, 不像他們, 哪怕是新衣服, 手肘膝蓋的位置也提前打了補丁,這是怕穿著穿著磨破了, 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們衚衕裡的。
這兩人正是向辰和許恆洲, 因為四十多年後的首都跟現在變化太大, 這裡很多地方都拆遷重建了, 許恆洲一邊走一邊回憶,還走錯過一回,才找到這裡。
向辰問:“是這裡了?”
許恆洲沉默地看著這條衚衕,點了點頭:“應該是,咱們去問問。”
向辰比較有親和力,先上前找了個看起來年紀大一些的小孩,笑眯眯道:“小弟弟,哥哥跟你打聽個事兒,這兒是牛角衚衕嗎?”
男孩怔怔地看著向辰沒說話,直到向辰又問了一遍,才猛地點了點頭:“是、是牛角衚衕。”
剛太遠了圍巾遮著臉沒看清楚,近看這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他又去看許恆洲,發現兩個人竟然都好看。
向辰得了答覆,給了小孩一顆糖,引來周邊小孩羨慕的目光,之後朝許恆洲示意了一下。
許恆洲大步走過來,問小孩:“衚衕裡最裡頭那家,你知道姓什麼嗎?”
“我知道,姓錢!”
“還有姓馬的,馬曉光他們家就住那。”
“姓李的也有。”
“還有姓董的”
這一回周圍的小孩搶著回答,剛才向辰給糖他們可都看見了,說不定他們答得好也有糖呢?
許恆洲一下子僵住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他知道這衚衕裡的院子每家都住了很多家,但他外公家是不一樣的。
他外家算是個世家,從民國起就是國內有名的富商,他太外公當年資助過革命,後來建國後整個家族保持的非常完整。
上一世,前些年的時候他外公發現時局不對,當機立斷把家裡明面上該捐的都捐了,公司也改成公私合營,國家掌控,他們家吃分紅。
自家這個院子也是,好在他決定做的及時,家裡的人都保全了,院子因為儲存的好,被當時革委會一個幹部要走了,並沒有跟衚衕裡的其他院子一樣安排很多人去住。
到這個時候,那人已經倒臺了,家裡的房子也還了回來。外公從小在這座院子裡長大,對這裡感情很深,所以屋子一還回來,就收拾收拾搬回來了。
那些孩子說的,卻完全對不上,就算他記錯了,房子還沒還回來,也不該住了那麼多家,否則他家的院子後來也不會儲存得那麼好。
向辰看出他臉『色』不好,掏了一把糖分給小孩子們把他們打發走,扶著許恆洲到一邊說話:“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許恆洲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他沒說出來,反而把自己發現的對不住的地方跟向辰說了。
向辰聽完也皺起眉頭:“那咱們怎麼辦?”
許恆洲已經控制好情緒,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淡定:“來都來了,總要看一看才甘心。”
向辰自然是陪著他的,兩人穿過巷子,直接走到底,一路上看見的院子,但凡敞開院門的,裡頭都熙熙攘攘擠滿了人,院子裡也又髒又『亂』,到處堆滿垃圾雜物,邊角還有木板搭建的小棚子。
住的人多了就這樣,院子裡這種公用地方,大家都是能佔就佔,畢竟一大家子擠一間小屋子,能擴出一點兒地盤都是好的。
今天是個好晴天,大都敞著院門出出進進曬衣服曬被子擔水,走到最後一家,這家院門跟其他家一樣開著,倒是不必許恆洲去敲門了。
許恆洲在離院門不遠的地方停住,沉默地看著跟他記憶中像又不像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