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細想來,景元已經很久沒那麼開心地喚過師尊了,自從景元淪為廢人之後,他也很久沒有仔仔細細看過景元的臉了。
“說啊?”顧瀾夜雙臂環胸,激將道,“師兄再不說黃花菜可就涼了,多說幾條出來,讓我也見識見識。”
“……”蒼溪行這才回過神來,凝眸瞥了眼師弟,而後便開門見山,說出了此行目的,“景元的腿骨沒有長好,你可有法子重新替他接骨?”
聞言,顧瀾夜也迅速正色道:“不可能!我對自己的接骨技術非常自信,我把看家本事都拿出來了,怎麼可能沒長好?是不是你又罰他長跪了?!”
最後一句話出口時,明顯帶了幾分怒。
見師兄沉默不語,算是預設了,顧瀾夜一聲“操”,差點脫口而出,瞪著眼惱怒道:“師兄啊師兄!你讓我說你點什麼好?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景元了嗎?師兄又不是個糊塗蛋,是非曲直我可不信師兄心裡不明白!”
“縱然再如何愧對小師妹,再如何愛屋及烏偏愛鴻明,也該有個限度吧?”
“師兄心知肚明,景元從來就不是個有半點壞心思的孩子!”
蒼溪行不想談論玉瑤,斂眸沉聲問:“你只管說,能治還是不能治?”
顧瀾夜被他這種使喚人,還有理似的態度氣到了,心想,我可不是你們師徒虐戀pay中的一環,少拿醫修不當人!
我前腳才把人治好,後腳就把人給嚯嚯了,真當我是華佗在世啊?
“治不好!”顧瀾夜擺了擺手,氣憤地說,“腿骨現在都長好了,還怎麼治?壞就壞了,反正他身上壞的地方還少嗎?”
“……”
蒼溪行便不說話了,眼底閃過不可察覺的傷痛,半晌兒之後,他又問:“當真沒有法子麼?你需要什麼東西,只管提。”
“需要你的關心,你的寵愛,你給得了麼?”顧瀾夜哧的笑了一聲,“人家景元一心一意,把你這個師尊記掛在心裡,可你倒好,偏心偏到九霄雲外去了!”
“也就欺負景元無父無母,在這世間孑然一身,受了委屈也無處申冤,但凡換個有爹有孃的崽子,你這麼冷落人家,人家的孃老子不打上門來跟你鬧才怪!”
可也正是因為烏景元沒爹沒娘,這麼些年以來,才把對父母的所有幻想和期望,盡數加註於師尊身上。
可能連烏景元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對師尊的依賴,絕大多數是因為戀父情結。
蒼溪行至今為止,還記憶猶新。
離開魔域之後,景元重傷難行,日夜纏綿病榻,可憐至極,那時蒼溪行滿世界搜刮各種靈丹妙藥,一心一意只想救一救他可憐的徒兒。
就在他忙裡抽閑,跑來探望景元時,景元昏迷不醒中,回握住了他的手,蒼白的唇角上揚,喃喃說著什麼。
等蒼溪行附耳去聽時,就聽見他說:“我,我怕,爹爹不要再丟下我。”
那時蒼溪行頭頂本就半塌不塌的天,徹底塌了。
他本以為景元捨身救他,並非全然是報當年救命之恩,以及這麼多年以來的養育,多多少少也是參雜了一些私|情的。
誰能想到,景元只把他當爹看!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更不能在一起了。
很久之後,蒼溪行才深吸口氣,極力掩飾住眼底的情緒,故作平淡道:“既然如此,那便算我深夜來此,叨擾師弟休息了。告辭。”
一揮衣袖,剛準備離開,他想再去看看景元。
“哎,等等!”顧瀾夜終究無法見死不救,猶豫再三,還是吞吞吐吐地說,“法子嘛,也不是沒有,就是,就是,咳!”
“你說。”蒼溪行駐足,沉沉的目光直視過去。
“我倒是曾從古籍中看過,有一種名為斷續膏的神藥,藥性奇妙,若人的手足關節受到重創留下傷殘,塗抹此膏就後,傷患就能痊癒了,只不過……”顧瀾夜又猶豫了。
“無論是何種名貴罕見的藥材,我都可以尋來。”蒼溪行開了口,只要能治好景元的腿,他將不留餘力。
“藥材確實難尋,但主要是,哎,怎麼跟你說好呢。”顧瀾夜長長嘆了口氣,“那書上還說了,若傷殘時日已久,或者傷處已經長好者,須重新將傷處打斷!”
也就是說,得把烏景元的腿重新打斷一次,才能治好他的腿。
此話一出,蒼溪行再也掩飾不住眼底的情緒了,曾經換過的魚眼,此刻瞬間慘白一片。
與此同時,睡夢中的烏景元突然覺得眼睛好痛。
當他掙紮著起身時,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絲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