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簡的大拇指頂著自己的掌心,吸了口氣,然後問他: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陳宥的眼神閃了閃,也幹脆了當地承認:
“對,但不是有點,我很喜歡你。”
聽他這麼說,初簡站直身體,一字一句的回答:
“但我還沒從上一段戀愛裡走出來,所以不可能開始下一段感情,至於什麼時候走出來…或許永遠不會,你的喜歡太重了,我擔不起,也不想辜負你,所以祝你可以碰到一個比我更好更合適的人。”
他跑了出去,留下陳宥悵然若失地望著遠去的背影。
初簡跑出公司大樓,彷彿一塊背在他身上的巨石滾落,他越跑越快,和他小時候跟韓競之一起去偷桃子被果園主人發現時一樣快。
一直跑到老城中央的湖邊,他氣喘籲籲地抹了把額頭的汗,心間卻有種說不出的明快。
最初初簡以為和陳宥關系相對更近一些,是因為他足夠禮貌、有分寸,並且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慢慢他意識到事實並不是這樣,尤其是當他看見陳宥每天早上都會泡一杯枸杞水的時候,他才知道陳宥身上的熟悉感來自於哪裡。
兜來轉去一大圈,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對那些屬於韓競之的特質有好感。
春風穿過柳枝,吹起湖面的波瀾,他也想起一件事。
初簡高二那一年發生了一件他並不知道的大事——韓競之出櫃了。
那天放學他照例來韓競之家寫作業,卻看到韓競之他爹抄起竹條狠狠抽在韓競之背上,夏天衣服穿得都薄,韓競之的後背已經有血滲了出來,謝婉蓉捂著臉坐在旁邊,可韓競之還是一聲不吭,感覺不到痛一樣直挺挺跪著。
初簡臉都白了,把書包往旁邊一丟跑過去,韓競之吼他讓他走,初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還是擋在他前面。
“叔叔你別打他了,要不然你打我吧。”
這句話他已經記不清究竟說過多少次,小時候韓競之淘氣又不服管,好好說話不聽,非得打一頓才老實,初簡去他家十次裡有七次都撞見韓競之在捱揍。
初簡不清楚原因,導致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覺得謝婉蓉夫妻倆可能是暴力狂,不打人就受不了,但他們好像只打韓競之,那次初簡實在憋不住了,跑過去抱住謝婉蓉的大腿,讓他們要打就打他,別打韓競之了。
也是在那時候他知道了這句話的威力,每次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叔叔阿姨總會停下混合雙打給他洗蘋果吃,韓競之就趁這個時候趕緊逃跑,謝婉蓉最多也只會扯著嗓子罵幾句。
可是那次韓競之並沒有逃跑,初簡一直在給他使眼色,韓競之就梗著脖子直直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時初簡還不懂他們看他的眼神裡究竟包含了什麼,直到一年後,當他忐忑不安地帶著戒指站在韓競之的家人、他從小熟悉的叔叔阿姨面前時,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給了他一個裝著傳家鐲子的盒子,他才後知後覺明白了那個眼神的含義。
彼時,他們比誰都相信愛情能夠長久。
“呼。”初簡拍拍自己的臉,踮了踮腳,把快湧上來的淚意顛下去,順著步道一個人慢慢回家。
有時候,愛情就會變成這副讓人咬牙切齒的鬼樣子,讓人恨也恨不滿,愛又愛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