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北廊突然塌下半邊飛簷。腐朽的梁木砸在青銅香爐上,驚起滿觀寒鴉。
武判官劍柄叩了叩龜裂的八卦地磚:“你既已修得雷法通玄,何苦貪圖那二十車硃砂?”暗格裡節度使金印硌著胸口,他盯著崔鈺異色雙瞳,“還是說——”
“因為窮。”
武判官按著滲血的左肩,靴底在石階上拖出蜿蜒血痕。他數著步數,七百三十階後終於看見那道朱漆剝落的觀門——門環是兩枚陰陽魚,魚眼裡嵌著帶血絲的黑曜石。
“吱呀——”
門開時湧出團灰霧,霧裡站著個紙紮的童子。童子腮紅豔得瘮人,手中燈籠卻燃著綠火。崔鈺彈指打出一道青光,紙童子突然裂嘴笑了,燈籠光暈裡浮出八個字:“生人勿進,死魂繞行”。
武判官劍眉微挑,袖中短劍已滑出半寸。
“別動。”崔鈺按住他手腕,掌心紅蓮紋燙得驚人,“這是守門傀,沾了活人氣會炸。”說著咬破指尖,在童子眉心畫了道血符。紙人眼眶突然淌下黑血,燈籠綠火“噗”地熄滅。
穿過三重庭院,藥香濃得化不開。武判官盯著廊柱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硃砂符文的走勢,似筆走龍蛇,非常人所能畫就。
“你睡東廂。”崔鈺推開廂房門的瞬間,樑上垂落的銅鈴齊齊作響。屋內沒有床榻,唯有一口青銅棺槨,棺蓋刻著二十八星宿圖。他屈指敲了敲棺身,棺內忽然溢位溫泉熱氣:“寒玉棺,療傷聖品。”
武判官指尖剛觸到棺沿,突然縮手——棺槨縫隙裡滲出的是血。血珠落地成冰,凝成朵朵紅蓮。
“怕了?”崔鈺解下銅葫蘆灌了口酒,左瞳金光大盛,“當年藥王谷送來十二具活屍試藥,血把寒玉染透了。”他忽然掀開棺蓋,熱浪中浮出張美人面——竟是冰雕的城主模樣!
武判官瞳孔驟縮,短劍已抵住崔鈺咽喉。
“幻術罷了。”崔鈺輕笑,竹杖點在冰雕眉心。美人面寸寸龜裂,露出棺底密密麻麻的金針。每根針尾都拴著天蠶絲,絲線另一端沒入屋頂星圖。
“脫衣。”崔鈺突然甩出張黃符貼在他傷口,“雪鷂子的狼毒已入心脈,再耽擱半刻,你連棺材都省了。”
觀外起了風。
武判官躺在棺中,看著金針隨星圖流轉自行刺入穴道。劇痛混著酥麻竄遍全身,他咬緊的牙關滲出血絲。崔鈺盤坐在棺槨旁,青竹杖橫在膝頭,杖頭陰陽魚正對著窗外殘月。
“道長為何救我?”武判官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鐵。
崔鈺沒回頭,指尖摩挲著竹杖刻痕:“二十車硃砂值這個價。”
“修繕道觀的銀錢,城主給過你多少?”他猝然發問,短劍貼著棺蓋遊走。
崔鈺的銅葫蘆擦著劍鋒掠過,酒液在棺面潑出詭異圖案:“寒疆的雪埋不住秘密,但能凍僵舌頭。”他屈指彈飛葫蘆塞,酒香裡混著血腥氣,“守心坪的山契,三車龍涎香,二十車硃砂,這些東西算是你的買命錢,買的也是這觀裡七百三十尊神像的眼——它們看得見雪鷂子,卻看不見香火。”
武判官轉頭又問:“這偌大的道觀,就你一個人?”
崔鈺笑著回道:“不是還有它們嗎?”
說著突然擲出銅葫蘆,窗外傳來聲悶哼。一道黑影從簷角墜落,手中淬毒的袖箭尚未射出,便被葫蘆裡竄出的蠱蟲啃成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