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也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率先敞開心扉。
“我姐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媽死後,爸從柺子那買了我媽做媳婦。剛到時,據說是整天關在家裡,任她怎麼喊都沒人理。”
“後來我媽瞄上了天真善良的小孩,每有小孩路過家門,她便喊住‘小娃,幫阿姨開門,阿姨出來一定給你好吃的’,結果,小孩非但沒幫她,反而跑回家告狀,沒幾天,整村的小孩都被告知,我家關了個妖怪,千萬不能開門。”
“所以,我就是個小妖怪。”為了緩和氣氛,小弟“啊嗚”一聲,做吃人之勢,逗錢馨宜一笑。小弟目的達到,又回到自己的故事。
“我兩歲生日那天,媽帶我和姐去買糖,離家不遠的路上,媽蹲下跟我說‘你跟阿姐先回去,剛買糖,阿媽忘找零了,我去拿,下次再給你們買啊’,我和姐都點頭,阿媽卻哭了,我說‘阿媽你別哭,拿不回下次我們不吃就是了’。我媽聽了,轉身就跑,再沒回來。”
“我和姐p顛p顛地往回走,各拿一根棒棒糖,硬是嚥著口水沒吃,說到家先給爸看看,結果,巷子裡衝出兩個男孩,上手就搶。我姐的生存法則是:當生活張牙舞爪撲向你時,你也張牙舞爪撲向它。”
“我姐把棒棒糖塞我手裡,叫我快跑,然後跟那兩個比她高一頭的男孩扭成一團,等我找大人過來,我姐的小辮子正被扯來扯去,頭也跟著甩來甩去,但那兩個男孩並沒得多少好,臉上手上都是抓痕,一道又一道,有一個還被我姐狠狠咬了一口,捂著臉蹲地上哭。”
“我姐頭皮腫了一圈上去,我問她‘疼嗎’,她說‘疼’,大人問她‘疼嗎’,她頭一昂,倔強地說‘不疼,下次誰還敢欺負我們,我一定把他們打得更慘’。此後,我姐剪了像男孩一樣的頭髮,就是為了打架沒小辮子可抓,不過,此後,也沒人敢挑戰。”
錢馨宜唏噓一聲:“你姐這麼利害?我可不會打架,護不了你。”
“現在,要護也是我來護你,你看,我這小妖怪長大了,誰敢欺負姐,我一口把他吃掉。”小弟雙手一舉,露出臂上肌肉,再齜牙裂嘴,做吃人架勢。錢馨宜果真又被逗得輕淺一笑。
“姐,你的故事呢?說來聽聽,看是你慘還是我慘。”
是否該一吐為淨呢?兩個境遇不佳的陌生人,趁一偶然機會,做彼此的傾聽物件,情感交流也罷,情感渲洩也罷,故事講完,各走各路,各回各家,未嘗不可。
但她又覺自己故事太長,一時半會兒講不完,轉口問:“你爸呢?”
“早死了,那時我小學,我姐剛上初中。為此,她不得不綴學養家,我姐待我可好了,我卻來不及好好待她。”小弟嘆一口氣,又把故事轉回來,“你呢?父母還健在嗎?”
錢馨宜搖搖頭,沉默一會兒後終於開口:“我爸媽都是我害死的。我媽生我時大出血,難產走了,她拿她的命換了我的命。爸爸和奶奶一手把我帶大,奶奶走得也早,臨走前勸我爸續絃,我爸就談了一個,但那女人對我不好,爸心疼我,吹了,此後再沒找過。”
“那你爸是怎麼走的?”
“也是拿他的命換我的命,這說來話長,我……”錢馨宜搖了搖頭,揪著髮絲,連嘆幾聲,似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都呼不出來。
“沒事,都過去了。不過,如果你爸媽兩命換你一命,說明你命大,你得把日子過好了,他們在天上看著呢!”
小弟說完,錢馨宜不禁淚流滿面,她並未完全從父親自殺的陰影中走出,而她過的這些破日子,連自己都不願看。
“我說錯話了?”小弟有些惶恐,抽紙給錢馨宜,錢馨宜接過紙巾捂在臉上,輕輕地搖了搖頭。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應該往前看,姐,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錢馨宜繼續捂著臉,頭搖得更利害——這日子簡直讓人絕望。
“我聽你聲音不錯,姐,會唱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