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刑的兄弟微微擋住秦懷義,既能讓秦惠容注意到他的表情,又看不見具體如何用刑。
粗針抵著秦懷義的十指指尖,不知道是不是這昔日少爺太文弱,禁不住一點疼,針尖剛沒入肉裡,他就“嗷”一嗓子,殺豬似的嚎了一聲。
這慘叫聲倒把施刑的兄弟嚇得一哆嗦。
裴修依舊盯著秦惠容看,一邊說:“你一定想知道你的好弟弟是怎麼被抓進來的,他為了救你,跑去太原府給秦律當狗腿子,秦律此人,膽大妄為,為了太子私造火藥……”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頓,讓私造火藥幾個字眼在秦惠容耳朵裡徘徊片刻,然後才繼續說:“秦懷義參與其中,又是罪臣之子,聖上不打算輕饒,秦惠容,你一心庇護的弟弟就這麼為了你,徹底斷送了前程,你眼下堅持之事,可還有意義?”
他承受著毀天滅地的臭氣,眼睛不錯地盯著秦惠容,“或者說,你不過一心為了自己,比起弟弟死活,還是你的自由比較重要?”
他的話配合著秦懷義痛不欲生的嚎叫,終於破了秦惠容的功。她微微抬起頭,呆滯的目光被掩飾不住的恨意侵佔,釋放出要吃人似的鋒利。
秦惠容死死盯著裴修,她恨透了這個鋒芒斂盡的二公子,每次,每次都有他從中作梗!可恨她沒有他的把柄,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裴修回以一個淺笑,“秦惠容,到了這個地步,你裝不裝都沒什麼意義,我只需跟聖上說,是你把秦懷義交給秦律,讓他為秦律做事,你就不可能再活著走出這裡。”
“啊——!!!”
只聽一直沉默的秦惠容抱著頭,發出了一聲吼叫,好像一個壓抑很久的人開啟了宣洩口,勢要將所有的隱忍釋放出去。
“裴修!你就是白夜司的人!”
秦惠容抬起猩紅的眼,彷彿走火入魔一樣盯著裴修。
裴修不否認,這個時候他即便承認身份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秦惠容心裡充斥著無盡的悔恨,當初但凡能跟秦王證實他的身份,她也不至於走到這步田地。
“既然世子夫人清醒了,有些話就可以展開說了。”裴修打手勢讓人把秦懷義帶下去,“你一定在想如果,如果能早些有辦法讓秦……哦,現在是大皇子,讓大皇子懷疑我,你就不至於被他放棄,是麼?”
秦惠容身為失敗者,階下囚,這種時候無話可駁,只有用盡餘生的恨瞪著他。
“但你有沒有想過,在秦家獲罪時,你就已經註定失敗了?”裴修沒有高高在上的姿態,甚至快要被這滅頂的臭氣打敗,但說出的每個字都是一把刀,刀刀精準地往秦惠容心口插,“大皇子為何會看重你,選擇你做他的死士?哦,還有你母親,你們被選中的唯一標準,就是因為秦慎,大皇子想倒戈秦家,乃至太原府秦氏一族,他讓你勾引裴鈺,一來讓你監視裴鈺,二來就是想透過一個翁婿關係來拉秦慎下水,一旦秦慎沒了,你就變得毫無用處,這你心裡應該比我清楚。”
秦惠容深吸一口氣,鼻腔中充斥著濃濃的無法形容的臭氣,她在這臭味裡待了將近六個月,她不停地告訴自己習慣了就好了,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可這一口氣依舊令她噁心得無法承受。
“可是你明知道嫁給裴鈺的時候就註定失敗,還是抵擋不住世子夫人的身份。”裴修繼續插刀,“你試圖透過牢牢抓住裴鈺的心,讓他為秦王當牛做馬來實現自己的價值,可是結果不盡人意,你苦苦支撐,死死掙扎,受盡了這人間的罪,到頭來還是什麼也沒撈到,甚至把唯一的至親弟弟搭進去,你悔不當初,可又無法挽回,只好歸咎於對手無恥,是這樣嗎?”
“你放了我弟弟!他沒有做過任何錯事,他也沒有得罪你!”秦惠容最後的防線被唯一在意的弟弟擊碎,她站起來,赤腳踩著滿地汙穢跑到裴修面前,撲通跪地,祈求道,“二公子無非是想要世子之位,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你如今唯一的障礙,我可以殺死他,只要你放了懷義!”
裴修捏著鼻子後退一步,輕笑著搖搖頭,“你不要用你的思維來衡量我,我從來沒把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當成敵手,他生與不生,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倒是你應該替他考慮一下未來的處境,你生下他,可有能力護他一世周全?你又能否確保他按照你想要的路子走?就如同秦懷義,你教育他努力考取功名,教他做一個樂觀沒有怨懟的好人,可同時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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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惠容絕望地蹲坐地上,捂著臉,要哭卻哭不出來。
“你們兩個的人生軌跡背道而馳,即便你成功了,成功將我跟長風打敗,成功等大皇子繼位,你擁有了一切,你的弟弟也無法接受一個這樣不堪的姐姐,他並非看不清你,只是選擇性忽略你的不好罷了。”
裴修說完便轉身,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住腳步回頭,“對了,忘了告訴你,還有一個人在。”
他朝吳循微微側了下頭。吳循領命,讓人開啟了對面的牢房。
每一間牢房都有暗門,關上暗門,無人知道那是一間牢房。對面的牢房緩緩開啟,露出隱藏的鐵欄。
鐵欄後站著一個人,這人滿面黑髯,披頭散髮,整張臉上只有倆鼻孔是完整露著的,很難辨認容貌。但秦惠容只看了一眼就徹底頹然。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高傲不可一世的宋國公世子裴鈺。
秦惠容對裴鈺不見的有多少真情實感,但裴鈺對她可謂掏盡了一生的真情,他那麼高傲一個人,為了保住妻兒,什麼都招了。
然而到頭來,他面對的卻是能毀天滅地的真相。他對著秦惠容,已經不能用狂怒來形容,他凶神惡煞地抓著鐵欄,怒吼嘶叫,像個得了失心瘋的兇獸。
秦惠容對裴鈺沒有真情,但她將裴鈺當作一個翻身的希望,她費盡心思地討好他,討好得天衣無縫,這大概是她唯一的成功。
可現在,這點唯一也沒了,她失去了所有,她頹然地蹲坐地上,悽慘地大笑。
笑著笑著,她猛地站起來,朝著石牆狠狠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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