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去通知阿貴。”莫東籬儘量讓自己神色平靜，等阿香出去便從裡面鎖了門，跌跌撞撞跑進浴室照鏡子。
臉上光潔，不見一絲一毫的血，可她的眼前，還是易正中槍的那一幕。
而殺了人的肖浥塵，到底是怎麼做到心平氣和？易正，是抗日分子啊！他是怎麼下的手？
莫東籬躺進浴缸，溫暖的水包裹著她的身體，卻怎麼也溫暖不了她的心。
“是我害了易老師，如果不是我認出易老師，李守鈞就不會讓我勸降，如果不是我自以為是，易老師又怎麼會拿我威脅，肖浥塵又怎麼會有開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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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東籬鑽進了牛角尖，將事情的發生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發現了端倪。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假設，如果假設成立，肖浥塵，他太可怕了！
莫東籬雙手捂著臉低低的啜泣。易正的犧牲，讓她第一次翻出了父母的犧牲。
自來海城後安定後，她去了一趟法華區的公寓，那裡已經被拆除蓋起了一幢幢西式洋房，再也沒有了當年的影子。根本無法想象，這裡，曾經有個女人裝滿了炸藥，連同她的敵人同歸於盡！
後來，第一次跟著韓丹碧去金陵，便去找金陵的家，那時候，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腥屠殺還沒發生，上流社會圈裡的人們醉生夢死，平和的表象下暗流洶湧，每天都有槍戰，每天都在發動警報逮捕‘反革命’，每天，都在死人。
但是那一切與莫東籬來說，遙遠的不能再遙遠。甚至，她在潛意識裡抗拒去想這些事情。
她甚至在想，為什麼就不能平平靜靜的生活，為什麼非要跑去鬧革命，為什麼要將個人利益乃至生命都要犧牲掉？
或許，這個問題，是她一直想問爸爸媽媽。
可惜，沒有人能告訴她。
看著童年記憶中充滿快樂的家裡住進了陌生的人，院子被改造，房子重新裝修粉刷，變得面目全非，熟悉而又陌生的令她悲哀。
當時，韓丹碧攬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別哭了，他們的信仰，如同太陽一般熱烈，他們的犧牲，是為了衝破黑暗的枷鎖……”
她一度哽咽，難過而又倔強的問：“我不懂？信仰是什麼？重要到可以拋家棄子？”
韓丹碧是怎麼回答自己的？莫東籬仔細的回想著，那是正午的時候，陽光很烈，身後高大的梧桐樹遮住了大片的陽光，她們就在微涼的陰影裡。
可儘管如此，當韓丹碧面向太陽的時候，她的臉上似乎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讓人覺得炫目。
她緩緩說：“東籬，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信仰。而革命信仰，是想要衝破一切黑暗的腐敗的牢籠，讓陽光普照大地，讓所有的人平等的享有他們的生活，讓我們有國可以依靠，有家可以棲身……”
莫東籬聽得似懂非懂，韓丹碧突然姍姍一笑：“我們回去吧，你記得，以後我就是你的依靠。”
如果說，爸爸被秘密逮捕隱秘處死，媽媽引爆炸彈同歸於盡的言論還不能深深的刺疼她的心，那麼易正的死，卻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為了信仰，為了心中的光明而慘烈的犧牲。
易正，讓她對爸爸被逮捕後到處決的過程有了一個清楚的畫面，或許，爸爸遭受的刑訊是易正的幾十倍呢？
易正是在抗日，可爸爸媽媽在反抗什麼？她不懂，她就是一隻夏蟲！
莫東籬想的精疲力盡，痛哭過的她在渾渾噩噩的思緒中睡著了。
她彷彿置身於一片汪洋大海中，在電閃雷鳴的嘶吼中，只能拼命的遊著，可是颶風捲起一股血紅的水柱將她包裹，窒息的感覺讓她痛苦的想要吶喊，可是一張開嘴，全是水……
“救我……”
她不想死，使勁的揮舞著雙手。
驀然，她吸入了一股氧氣，因為缺氧而產生的窒息感消失了，肺部也沒有了要爆炸的感覺。
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她不停的吸吮，想要獲取更多的氧氣。
終於，莫東籬吐出幾口水昏迷過去了。泡冷水，滑入浴缸溺水，被肖陌塵赤身從浴缸裡撈出來，又是擠壓腹部又是人工呼吸，也辛虧她沒有醒過來，否則怕是轉身又要跳進浴缸了。
這一場傷寒來的又急又重，莫東籬渾渾噩噩的轉醒已是兩天了。
阿香告訴她，這兩天肖陌塵看場壓陣，還請了黑龍一幫人喝酒跳舞，誰還敢養肥了膽再鬧事。
至於生病的她麼，肖陌塵先請了西醫打了退燒針，然後又按中醫調理。白天他只有空閒就守在旁邊，晚上更是扯了條蓋毯睡在沙發上守著她。
問及她是怎麼從浴室裡出來的，阿香支支吾吾，比她這個當事人先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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