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逢
【那些過去的,但凡活在回憶的人和事,絕不會如星辰變換滄海桑田。只不過,刻意的掩藏而已,就像給斑駁的歲月加了濾鏡,如此,而已。】
櫻花俱樂部金碧輝煌,籌光交錯,歌舞昇平,一張張堆滿笑的男人臉,一朵朵搔首弄姿的女人花,彷彿這是一個太平盛世。儘管,外面到處懸掛著象徵海城徹底淪陷的紅日旗。
戰後的硝煙遮天蔽日的還未消散,刺刀上國人的鮮血還未乾涸……
舞臺上白色麗人已經輕歌曼舞,甜美的歌喉唱出詩詞般華麗的歌曲,卻在莫東籬聽來猶如靡靡之音,尤其配著舞池裡猶如膽汁般令人厭惡的軍黃身影,她猶覺得群魔亂舞,而自己,處於這與狼共舞的魔窟,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身為歌后兼‘百麗門’舞廳老闆韓丹碧的助理,她穿著幹練的咖色騎馬褲,腳蹬同色短靴,白格子襯衫搭一件皮質馬甲,脖頸裡圍著一圈柔軟的咖色圍巾,頭上戴著一頂時下流行的鴨舌帽,將她一頭如水柔軟的髮絲束在裡面,又遮住了她那雙碧波輕盈、星光斑斕的眼眸,只留一張略顯青澀而又冷清的清麗面孔。
她雙手插口袋,看著麗人下臺與護花人挽著胳膊,便向後退了幾步,隱在走廊燈光的陰影中,掏出打火機,點火,熄滅,再點火,沉悶的吐出一口氣,冷漠的遠遠瞧著‘美人蛇’田島雲子上臺釋出演講。
直到此刻,莫東籬才得知今晚慶功宴,慶祝日本憲兵隊與76號共同破獲了中統、軍統情報上海站,一舉摧毀了所有情報網,截獲名單從各行各業抓捕潛伏者共計三十五人,擊斃共計二百多人,收繳十八部電臺,可謂是大獲全勝。
作為勝利果實的一串串數字觸目驚心,在場的國人機械的鼓掌,莫東籬心情低落的望著那些人的笑容,那是猶如被嚴冬烈風逼離枝幹的枯敗樹葉,失去了根的支撐,便失去了風骨。
掌聲響起來,田島雲子高昂著頭,勝利者傲然的姿態與她唇角譏諷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大概在她心裡,抗日分子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莫東籬突然有一種衝動,她多想抱一把機槍對著那個女魔頭掃射。最終,她只是悲哀自嘲的扁扁嘴。
驀然,她轉頭向燈光昏暗的走廊看了一眼,如果沒有聽錯,適才樓上響起了兩聲沉悶的槍聲,她驟然向走廊緩緩移步,一隻手按在腰間隱藏的匕首上。
果不其然,樓上很快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外面響起了警報,樓梯上衝下來幾名士兵,莫東籬頓時後悔,她恐怕是第一個要被懷疑的人了,便迅速閃進衛生間,剛進去半個身子卻被人猛地拽住一個迴旋又到了走廊,貼著冰冷的大理石牆壁,莫東籬看清了緊扣著自己手腕的男人。
黑襯衣,黑白豎紋的西裝,扎著黑色的領結,上衣口袋露出紅色方巾。
略長過耳的頭髮梳理的油光鋥亮,額前的劉海斜搭在額頭,縱然戴著一副佐羅面具,卻能讓人感覺到紈絝子弟的玩世不恭。
莫東籬打量著男子,對方也在打量著她,只是他突然動手摘下了莫東籬的鴨舌帽,過肩的長髮瞬間落下,男子微微一怔。
莫東籬惱怒的瞪眼,立即出手,男子卻比她更快,握住她揮過來的拳頭,兩隻手被他輕易的舉過頭頂摁在牆上,又分開她的雙腳,緊緊貼著她想要頂起的膝蓋無法動彈。
俯首,在她耳邊輕聲問:“怎麼,你向來都是這麼對男人?”
明明是慵懶的語氣說著挑逗的話,可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有著金屬的冰冷,就連呵出的氣息都是涼涼的,令莫東籬不由自主的一顫,剛偏過頭,卻看到田島雲子等人已經往這邊過來了,她身前幾名馬前卒已經端著槍指向他們。
畢竟,他們最是形跡可疑,又隱在走廊盡頭,最有作案時間。
看樣子,此人應該殺了櫻花俱樂部什麼重要的人,念在他是抗日分子,莫東籬暫時壓下心頭的火。
她轉過頭,眼梢微微一挑,顯出幾分冷意,卻在男子看來,還真是三分嬌嗔。
“敢這麼對我的男人,都活不過第二天!”
“哦?我怎麼聽說,小阿籬蝶戲叢中游刃有餘呢?”男子笑吟吟的說著,嗓音愈發的性感,露出整體潔白的牙,似乎很是愉悅。
莫東籬卻怔住了,一聲闊別已久的‘小阿籬’如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
“你是誰?”愣怔之際一句話還沒問出來,涼涼微潤的唇已經覆在她唇上,一如當年。
他說:“記住,除了我,不能讓任何人碰,否則,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那時候,他就是她的夢魘。
——肖浥塵。
可現在,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莫東籬的手腳無法動,她便狠狠咬住了他的唇,只是沒想到肖浥塵更狠,他一隻手箍著莫東籬的雙手,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腰肢用力幾乎要勒斷了。
沒有憐香惜玉更沒有任何退讓,兩人猶如小野獸般互相攻擊,撕咬,直到滿口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