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沒有打擾,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太夫人,過了一會又往香爐里加了些香料。
過了片刻,太夫人招呼丫鬟將芍藥搬走,又重新淨了手,才道:“來了。”
沈妤笑道:“原本正和洹兒下棋,眼看著他就要滿盤皆輸,祖母就派人叫我過來了,這下他就不算輸給我,他該高興了。”
太夫人親手從小火爐上提起小茶壺,將滾燙的茶水倒入茶盞中:“洹兒在下棋上一向悟性不高,多虧了你教他,他才有所進益。”
如此一語雙關,沈妤怎麼會聽不出來呢?她笑容恬柔:“也是洹兒聰慧,我略一指點,他便明白了。”
太夫人將一盞茶推給她,她接過去,輕嗅了一口:“祖母這裡的茶就是好。”
太夫人笑道:“這茶是你大姐送來的,有我的一份,自然也有你的一份,都是一樣的,怎麼偏生就我的茶好呢,可見你是有意說好聽的話讓我開心。”
沈妤很是天真的模樣:“祖母不知道嗎,即便是一樣的東西,往往都覺得別人家的比自己家的要好,我這麼說並沒什麼不對。”
太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笑容慈和:“油嘴滑舌。”
還和她說笑,看來太夫人沒有很生氣,沈妤一顆心放下了。
她呡了口茶,在心裡斟酌一番道:“我以為祖母會很生氣。”
太夫人聲音平淡:“哦,我為何會生氣?”
沈妤摩挲著茶盞上的花紋:“因為我算計了大哥,讓他在那麼多人面前丟人。他是沈家人,自然也是丟的沈家的臉面。”
太夫人抬眼看著她,似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那麼,你後悔嗎?”
沈妤一怔,然後淡淡一笑:“不,我不後悔。若是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樣做。”
“那不就結了,做都做了,後悔也沒什麼用。有後悔的時間,不如往前看。”太夫人道。
沈妤心中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道:“您不問問我為何這麼做嗎?”
太夫人長嘆一聲:“別看我老了,但有些人有些事我看得分明,你這麼做,一定是二房那幾個又想出什麼法子給你添堵了,所以你便將計就計。”
沈妤垂眸,道:“的確。是大哥早就看出了安陽澤對洹兒的齷齪心思,便主動聯合安陽澤,意圖毀了洹兒,甚至想借機害死洹兒,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我無法容忍他將主意打到洹兒頭上,便反設計了他。”
聞言,太夫人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沈妤詫異:“祖母不怪我手段太狠?”
太夫人端起茶盞,輕聲一笑:“我活了幾十年,什麼事沒見過?一個家族的親人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相互爭鬥,親兄弟之間你爭我奪,我都是見慣了的,你這麼做也是出於自保,我委實沒什麼好怪罪你的。”
頓了頓她又道:“若我再年輕十幾歲,說不得會管一管,教導你們要團結,再將二房那兩個長歪了的扭正。可是我現在的確是有心無力,我說多了只會引來他們的怨恨,覺得我偏心。我現在沒別的要求,只希望沈家嫡支能一直延續下去。說白了,將來沈家一分家,整個沈氏家族還是要依靠洹兒。老二夫妻倆是什麼人我是知道的,若沈家落到他們手中我可不放心。”
沈妤神色複雜,她萬萬想不到太夫人會這麼說,她以為太夫人會責怪她下手太狠,說沈序畢竟是她二叔,應該手下留情……
可太夫人現在的意思,是允許她對付二房嗎?
太夫人笑道:“你不必驚訝,老二雖然是我親生兒子,但若是有一天他做出危害沈家的事,我也不能包庇他,否則我百年之後是無顏面對沈家的列祖列宗的。”
沈妤笑了笑:“您真是我見過的最開明的老人家。”
太夫人笑聲惆悵:“二房那丫頭只怕會更恨你了,你以後小心些。”
話都說開了,沈妤也沒有遮遮掩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還之,我瞭解三姐,所以我也不怕她。”
“不只是你三姐,還有其他人。”太夫人自然也知道寧王的心思和傅賢妃的的心思,以及安家、陸家,“你可不要太自大而放鬆警惕。”
“孫女明白。”
“你大姐若是學會你一半的手段,我也能放心了。可是那孩子……”
沈妤柔聲道:“祖母不要太過憂慮,我會護大姐周全。”
太夫人轉動著手上的佛珠,望著窗外。
原本清朗的天氣,不知何時陰沉下來了。太陽隱沒雲層,黑雲積聚在一起,冷風呼嘯,一派山雨欲來之勢力。
沈妤剛回到青玉閣,傾盆大雨就嘩嘩落下,在大地肆意的沖刷著,大雨順著房頂的瓦滑到屋簷,串成一道道雨簾,滴落到臺階上,濺起一個個水花。屋外僅剩的殘花也被打落,只留下交錯縱橫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