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北嶽感受到心裡出現了一個聲音。這聲音聽著有些扭曲與焦灼,像是在掙扎,在進行著某種艱難的自我否定。
北嶽聽清了那個聲音,竟是分魂在一遍遍問自己:兇手既已伏法,當年自己恨屋及烏,一怒之下讓這麼多無辜者陪葬,那麼做是不是錯了?
這一瞬,北嶽發現意識裡多了很多記憶碎片。
由於他和分魂共享同一意識,因此他早就知道關於它的一切,包括它是魔君分魂的來歷、眼前這孩子其實並非其子嗣而是上古時的昌禾大帝,當然還有魔君覆滅整個人族的計劃等等。
對於南山真實身份的問題,北嶽並沒有太大糾結。和分魂一樣,他也對這孩子日久生情,早就將其視如己出了。
在那些記憶碎片裡,包含了昊魘與昌禾大帝化敵為友的過往。
分魂想起了自己與昌禾拼酒千杯時的豪邁,想起了和大帝大戰三百回合時的酣暢,也想起了當自己毅然決然站在整個人族對立面時,那道蕭索身影眼中流露出的痛苦與無奈......
總而言之,北嶽發現那分魂支撐自己所作所為的那股信念發生動搖了。
而就在此刻,北嶽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想盡辦法也要策反這個分魂,讓它幫助昌禾,不,確切而言,是他的皇子南山,度過眼下這個生死大劫。
北嶽向來不是個心浮氣躁的人。
自御極數十載以來的豐富從政經驗,讓他不認為這是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直截了當地現身說法,反而會弄巧成拙,讓分魂生出牴觸情緒。
因而他採取了文火慢燉的方式。
於是,北嶽開始經常回憶南山日常的點滴,包括他的可愛認真,他的善良刻苦,以及偶爾會流露出的一絲狡黠頑皮的天性。
北嶽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愛子之情,而這讓他一日沒看到南山,就會變得心緒不寧。
這是完全發自北嶽肺腑的一種思念,只不過被他以這種方式引導並在心中表現出來了而已。
他知道,這種思念的感覺,分魂也一定能體會到。
果不其然,分魂關注南山的次數更加頻繁了。尤當看著南山一天天成長,距離計劃實施那天越來越近時,它開始逐漸焦躁。
南山私離皇城那日,分魂就站在太極殿之頂,偌大長安的最高處,靜靜目送那道身影向安易行去。
當時分魂的情緒,是附體十餘年來波動最劇烈的一次,但北嶽覺得此刻依舊不是坦誠布公、現身策反的最佳時機。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己後來竟會主動暴露,而且還是在他第一次情緒失控之時。
那日,分魂如往常般處理政務,用硃筆批覆群臣所上奏摺。
北嶽也不知分魂是從何時起,喜歡幹這種勞神傷腦的累活。許是在它漸漸愛上人間的人情冷暖,決定勸主魂不要殃及人族之時。
它此次之所以未隨南山前往安易,北嶽知它是在害怕,害怕自己親眼看到南山死去,畢竟十餘年的相處已讓它對這孩子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分魂正批閱奏摺,忽就感到安易方向出現了巨大波動,伴隨著一種令人揪心的危機感——他意識到南山肯定遇險了。
一慣從容淡然的北嶽第一次情緒失控,見分魂沒有前往救援的意思,北嶽一怒之下向分魂發起奪舍,不料竟一下子成功了!
北嶽無暇細想這一擊的輕鬆,急匆匆趕往安易。幸而抵達安易時,那種危機感又消失了。但他依舊不放心,直到親眼確認南山毫髮無損。
北嶽將南山帶出城後勸他離開安易,誰知分魂這時復甦,開始與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他只得迅速離開南山,以防分魂對他不利。
離開南山後不久,一團浩瀚的黑氣忽然席捲而來,不由分說地將他包裹。
北嶽隨後意識到這是分魂所為,本以為它會將自己吞噬,然而分魂最後竟對他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