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昊洵那天打扮得很美。
一襲淺綠襦裙似乎比往常略窄,越發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烏黑如瀑的秀髮上,精心點綴著數朵不同顏色的花兒,絲毫不顯繁雜,反更平添了幾許清秀動人。
昌禾那日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竟有了一瞬的失神。
當總算回過神來時,小丫頭早已溫柔地環住了他的腰,小鳥依人似的伏在他肩頭上。芳唇輕啟,附耳吐氣如蘭,呵得他耳垂微微發熱發癢。
昌禾猛然間從沉醉中驚醒,剛想推開她,不料又被她隨後的那個問題驚得再次愣住:“昌禾哥哥,你覺得咱倆什麼時候可以成親?”
昌禾一臉茫然地轉過了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位超塵脫俗、滿眼柔情蜜意的小丫頭,頓時石化當場。
小丫頭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用略帶抱歉的口吻解釋道:“我知道這事有點急,但眼下兵荒馬亂的,我怕哪天你就,你就......”
昌禾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乾咳了一聲,同時輕輕推開了她。他自然明白小丫頭未說完的那晦氣的四個字,“馬革裹屍”。
但是,這四個字與眼下最核心的問題無關,目前這事最關鍵的問題是——她只不過是個兩三歲的小丫頭,他們之間可能嗎?
小丫頭被他那怪異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尤其當被昌禾推開後,她忽然定定地看著昌禾剛才推她時觸碰她手臂的位置,有些心虛與害怕地囁嚅道:“算了,昌禾哥哥,成不成親,其實也無所謂的。只要昌禾哥哥能經常陪在洵兒的身邊,如此洵兒便知足了,不敢奢求更多。”說罷,她的眼中明明滿含淚水,卻給了昌禾一個靜美如畫的微笑。
這下昌禾更是瞠目結舌了。他不由自主地又後退幾步,一面忙在心裡措辭,終於開口解釋道:“其實,這一切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然而話沒說完,便被小丫頭歡呼雀躍地打斷:“這麼說,昌禾哥哥是同意跟人家,跟人家.....那定在什麼時候?”
面對小丫頭那雙正閃著小星星、勾魂攝魄的眸子,昌禾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才能不傷害到她,半晌後,他終於狠下心,決定單刀直入,實話實說。
昌禾再次後退了一步,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然後回答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看著小丫頭驟然變得黯淡的眼神,他的心也莫名跟著一揪,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洵兒,其實我一直都只把你當成是我的妹妹,僅此而已。這與可以談婚論嫁的男女之情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小丫頭倔強地昂頭質問,“洵兒,可從來沒把你當親哥哥來看。”
“其實你對哥哥的感情裡,追根究底,並沒有男女之情,”昌禾儘量用溫柔的口吻向她解釋與分析:“你所謂的愛,只是對哥哥的一種依賴而已,只是一種純粹的喜歡,而這並不能被稱為是男女之愛的......”
“哥哥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不管,反正這就是男女之情,”小丫頭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昌禾的話語,“我就是要和昌禾你成親!”
昌禾看著眼前這小丫頭,只要生起氣來說話時就會不停跳動的腦袋,下意識又想去揉揉,以示安慰,不料卻再次被小丫頭躲開。
耳畔如往常般傳來小丫頭反駁的聲音:“人家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揉!”略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的回答裡充滿了憤怒與哽咽。
昌禾看著眼前的小丫頭,忽然真有種看大姑娘的感覺。他驚訝地發現她那雙一貫平靜如水的眸子裡此刻竟湧現出無限悲傷,與以往的隱藏與含蓄截然相反。
昊洵一遍遍機械地重複著“我就是愛你昌禾,我就是要和昌禾你成親,我此生非你不嫁!”,吼到嘶啞時忽又開始低頭抽噎起來,哭得梨花帶雨。
那一臉的悲傷,如此真實的痛苦,好似整顆心都要被這一場壓抑已久的悲痛給徹底撕碎一般。
昌禾心中驚訝更甚。他忽然有種感覺,這丫頭或許是真的愛她,屬於男女之情的那種。
那道似乎永遠只會靜靜坐在樹下、靜靜數著天上星雲的淺綠身影,是否就是因為自己曾經的刻意疏遠,才會變得如此落寞?
可為什麼她總會在每次見到他後,把心中最真實的寂寞與悲傷極好地隱藏,然後對他綻放出那個天底下最燦爛的笑,宛如一朵盛放在荊棘裡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