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得連滴漏的聲音都能聽見,彷彿還能聽見銀針在穴位上捻磨的聲音。隨著針尖捻動,從扎針的面板處滲出一滴滴夾著黑絲的汗珠,隱隱散發著腥氣。
端硯拿著軟巾,在沈清猗撥針之後,便立即拭去針上含著毒素的汗珠。
這一次施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險,過輕則不能抽絲,過重則陽火損身。沈清猗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針下,不疾不徐,容不得半點差錯。三十六針下來,光潔如雪的額頭便沁滿了汗珠。
蕭琰顧眼四周,這會叫侍女進來不太方便,讓司墨他們拭汗好像也不妥。眼見那汗珠就要從那冰潔的額頭上滴落,她立即從袖中抽出帕子,傾身上前,伸手拭去。
沈清猗冰雪寒眸凝了凝,捻針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
時間過得很慢,蕭琰只覺腰痠腿麻,可能是心神太過緊繃。
一通針施完下來,她給沈清猗拭汗的帕子已換了三條。
沈清猗直起身,禁不住一晃。蕭琰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嫂,你歇會。”扶著她坐到矮几後的小榻上,轉身去拿了熏籠溫著的青瓷茶壺,倒了盞熱茶湯,用茶托端給沈清猗。
沈清猗心力交瘁,喝了半碗茶湯後舒了口氣,眼眸微抬,“有勞十七。”
“阿嫂可好些了?”蕭琰關心看了她一眼,去門外吩咐白蘇四婢,將備好的參湯端上來。
沈清猗用了一碗參湯,這才覺得回覆了些許精神。
她回眼見蕭琮已經換上了乾淨衣衫,卻仍然昏迷不醒,心中咯噔一聲,沉了下去。
蕭琮便換了衣,坐肩輿往盛華院去。
盛華院是安平公主的起居院子,建得高宇闊軒,金碧輝煌,紅綠金黃的色彩很是奪人眼目,但在這煌煌富麗中又蘊藉著雅緻。
後院內有臘梅園,梅香亭裡置著三面插屏榻,安平公主正倚著隱囊,喝茶聽曲。
亭內的琴聲如春三月飛鶯鳴嚦,婉轉了梅香,柔和了冬雪。
彈琴的郎君二十六、七,眉秀唇紅,一雙眸子宛轉多情,正是公主的小侍韓三青,跟隨公主已經十年。
“三青的琴彈得越來越好了。”安平公主隨手將茶盞遞給一邊的侍女,笑著讚道。
她身上穿著一件大紅緞面貂皮裡的鶴氅,衣襟開著,露出裡面的大紅地寶相花錦襖和大紅地纏枝牡丹團花羅裙,頭挽的半翻髻上插著一支振翅欲飛的赤金鳳凰步搖,鳳口銜珠,是豔色剔透的南海紅寶石,遞茶盞時露出的皓腕上也戴了一串紅麝香珠,那一身紅彤的豔色彷彿將天地間都燃了起來,讓人心裡竄出了火。
韓三青細白如瓷的肌膚彷彿也被這火紅烤得酡紅了,清醇的嗓音彷彿也帶了熱意,含情笑道:“此為用心之故。”
安平公主“咯”的一聲笑,正要順意調笑兩句,便見蕭琮自廊上過來,改口道:“三青,我和四郎說會話。”
“好。”韓三青抱著琴退下了,經過蕭琮身邊時,向側一讓行了禮,“世子。”
蕭琮點了點頭,往梅亭走去,看見母親一身華貴紅豔的色彩,清雅的眉眼也溢位一層煦暖,臉上油然帶了笑,上前行禮道:“阿母。”
侍女上了兩盞茶。
安平公主揮手退下四名侍女,半倚在榻上,叫了聲:“蕭恂之。”
蕭琮一聽母親連姓帶字叫他,臉色立即端肅起來,“母親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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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蕭琰?”安平公主說話從來不繞圈子,直入主題。
蕭琮心裡一咯噔,母親雖然對父親的媵妾懶得計較,但不意味著她對父親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很待見。承和院的訊息向來是不外洩的,但他知道瞞不過父親和母親,母親知道阿琰往來承和院並不奇怪。
他心念電轉間,神色恭敬中又透著幾分親熱道:“阿母,你見了十七,也一定會喜歡的。十七弟就像……”他目光掠過母親頭上赤金步搖銜的紅寶石,微微笑起來,“就像這紅寶石一樣,晶瑩剔透。”
“晶瑩剔透?”安平公主挑了下眉,“你倒說說,她有哪些好,讓你這般上心了?”
蕭琮溫溫笑了,便挑著說了蕭琰的一些事,勤奮,聰穎,純摯,還有稚子赤心……
安平公主拿起茶盞,茶湯已經涼了,她卻喝了一大口,讓那涼涼的茶湯落入腹中,彷彿要將心頭湧動的燥意和鬱意一併冷卻下去。
蕭琮上前拿過母親手中的茶盞,手指觸到涼意皺了下眉,放到旁邊的几上,提起熏籠上溫著的剔紅纏枝花茶壺在另外的空盞中傾了一盞茶,放在茶托中,上前端給母親。
安平公主接過茶托,看了眼兒子,輕嘆了聲,放軟了語氣,“阿琮,蕭琰,她是……”忽又頓了口,猛然將茶盞擱在榻几上,穿了帛屐起身,在亭中踏了幾步,一拂大袖,“行了,明天,帶她來盛華院。”
蕭琮乍然驚喜,不敢置通道:“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