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東南角有一園苑,名“景苑”,苑內景緻更是清麗秀致如江南山水,然所處位置卻屬偏僻,平時甚是冷清,少有人至。這日國公府大喜,內外喜樂喧天,卻無半分喧囂透入這裡,彷彿是隔絕了的天地。
景苑的主宅是一座黑瓦白牆的二進寥闊庭院,外牆上爬著綠蕨,麻石階上兩扇烏漆漆的門,上面錫環也是烏漆漆的,透著股子幽清氣息。
前院東南角栽著一株兩人合抱的梧桐樹,樹下插著一把桐木橫刀。
一名十一二歲、身穿細葛短褐的少年正蹲著前後弓馬步,雙手握著烏木橫刀。舉刀,進馬步,下劈。再舉刀,進馬步,下劈。只一式,卻翻來覆去,一絲不苟揮刀不綴。
二月的春陽探出頭,從梧桐樹的東面漸漸移到正北上空,又從正北上空漸漸移到西面。陽光灑落在少年的額頭上,汗溼的髮鬢顯得更加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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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哐”一聲。
烏漆漆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已經換下迎親的絳公服、身穿紅地織金圓領窄袖袍的少年趾高氣揚踏進院中,下巴比在外面時抬得更高,雙眼皮上翻,倨傲神態越發顯得目無餘子。
“賤人就是笨!”
他揹著雙手罵練刀少年:“瞧你這招橫刀斷水,使得如狗爪刨浪,簡直丟蕭氏的臉!”
短褐少年恍若未聞,依然專注,舉刀,進馬步,下劈。
那少年郎跳起來,“蕭琰,本公子訓話,你敢不聽!”
短褐少年一刀劈下,抬頭,五官精緻如玉琢,黑白分明的眸子清瑩澄澈,墨色瞳仁像是最純色的玄玉,黑得透亮生輝,“十四哥有何指教?”
“呸!誰是你十四哥!”
蕭琤最見不得這張臉!
每回見著都想踩扁,輾碎!
不過是個妾生的,長得好看又如何!
蕭琰不理會他,舉刀,進馬步,劈刀。
蕭琤心頭火騰起,腳步一跨,右手熟練一拔梧桐樹下的木刀,左腳蹬地,身形躍起,右腿在樹幹上斜踩一蹬,氣勢頓然凌厲如撲下的雕鷹,橫刀劃破斜線,凌空斬落。
二月春風,如刀。
刀風亦如刀。
蕭琰在他刀鋒沾著肩頭衣衫前,左前弓步一蹬,就像是被凜冽的刀氣震退了似的,向後掠出。雙手握刀,斜撩而起,刺向蕭琤因為凌空下劈而露出的右肋下空門。
蕭琤冷哼一笑,木刀竟然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折了個彎,直刀的刀尖狠狠戳在蕭琰執刀的右手腕脈上。
蕭琰悶哼一聲,刀落地,左手捂住右腕,似乎痛得抽眉。
蕭琤刀一戳地,仰著下巴大笑,“本公子這招長空鷹喙的滋味如何?”
蕭琰左手捂著右腕,抿唇不語,斂下的眼眸隱有晶光閃耀。
蕭琤心中大快,下巴高抬,正要再奚落幾句,便聽外面僮奴在喊:“郎君!郎君!”
門外牆邊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小僮,雙手捧著一柄綠玉柄的尺八佩刀,滿臉的急色,卻彷彿有顧忌般不敢踏進門來,只隔著牆惶聲催道:“郎君,辰光不早了,新人應該解纓結髮了。賀宴一開,夫人定會尋您!”
蕭琤是在替四哥將新婦子迎進府門後,趁換衣服的時機偷偷溜到景苑來找蕭琰晦氣,不敢消失太久,否則被母親逮到又得跪佛堂唸經了。此時他教訓了蕭琰一通,心中舒坦了,將木刀一扔,仰著鼻子哼聲,“便宜了你!”轉身疾步走出,對勝飛吼道,“催什麼催!手腳快點!”一手接過佩刀系在嵌玉鞓帶上。勝飛喏喏應著,暗底抹汗鬆了口氣。
蕭琤又回頭瞪了一眼院內,這才往外疾步而去。
聽見腳步聲遠去,蕭琰這才鬆開握住右腕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