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忍無可忍,猛然側坐起身,拿起擱在榻上的譜牒書就往她頭上敲,“阿弟真是太關心人了,真令阿姊感動!”說得咬牙切齒。
蕭琰哈哈笑著擒住她手,卻不敢太用力,只不鬆不緊握著,“我這也是關心兄嫂啊。姊姊你這調理何時見效啊,藥膳都用半年了?”說著拿下她手中的書擱回榻上,又將她的手合在掌心捂暖。
沈清猗不跟她鬧騰,白眼她,“你阿兄是體內帶寒疾,雖然將寒毒驅去了,但要調理好,不是短時的事。”主要是底子已毀了,就算再怎麼調理,也無法像正常男子一樣氣血充盈。
“那姊姊你呢?總沒有寒疾吧,怎麼也要這麼久?”
沈清猗心裡冷笑一聲,她是沒有寒疾,但她三歲時“不慎”跌下府中荷塘,初冬天日沒有凍死已是萬幸,是母親不眠不休的為她按摩全身穴位才硬生生拖回了一條命,卻沒有及時得到好藥調理,損了根基,這時再來調理豈是易事?
她目光一寒便回溫,微微笑道:“是藥三分毒,要調理就得用食補,效果自然不如用藥。這個不著急,慢慢來。至多再調理個一年半載,就該見效了。你瞧著吧,再過五六月,我的手就沒這麼冷了。”
蕭琰撇嘴,“再過五六月就到明年夏季了,能有冬天冷麼。”
沈清猗一挑眉。
蕭琰連忙嘻笑,“對、對,姊姊說的是,再過五六月就好了。”說著將她另一隻手拿過來捂著,一邊向她請教譜牒書上那些頭大如斗的關係。
才說了沒一會,白蘇進來稟報前院堂舍的晝食已撤下了,上了消食茶。
沈清猗吩咐道:“若裡面吟詩高笑,就著人撤了四面火盆,只留北角大鼎和郎君後面的小鼎不動,並將東西槅窗各開兩扇。晚食前半時辰,先上解散湯。”眼角瞥見蕭琰一臉不解,便回頭解釋道,“有四位郎君喜歡服行散。”對白蘇道,“就這些,去罷。”
“喏。”白蘇應聲退出房外,下去交待。
蕭琰說道:“姊姊說的行散,是指寒食散吧?”
寒食散就是五石散,是士族清談必備之物,從西晉起開始風行,南北朝時達到鼎盛,大梁建立後梁高帝曾經下詔禁止,但禁而不止,直到大唐統一後還很盛行,後來太宗頒告了太醫署的寒食散弊害令,服散的世家郎君才少了,但還是有人服,就圖那個快感。沈清猗便擔心蕭琰,寒眸凜然的問道:“阿琰服過寒食散?”
蕭琰連忙搖頭說:“才沒有。綺娘說過,那寒石散是醫家治傷寒症用的,好人服了,再飲上溫酒,就會體內燥熱,必得敞衣弄風,吃涼食,疾步颯然,蕩蕩然、輕飄飄,恍如進了通玄之境……其實就是虛幻。吃多了,好人也成病人了。”她哈哈笑著,一臉“絕不會碰此物”的表情。
沈清猗這才放了心,又告誡道:“阿琰知道就好。此物蘊熱於內,再以外寒迫出,寒熱交加,久服必損身!”
“嗯。”蕭琰點頭,又骨碌的笑,“綺娘說,那散還有壯陽之用,嗯,就是催情散發,跟□□差不多。”她心裡把沈清猗當成姊姊,說起這方面的話也無顧忌。
沈清猗白她一眼,“你家綺娘倒是什麼都跟你說,不怕帶歪了你。”
知道□□也沒什麼吧,道家還有精研房中術哩!
蕭琰心裡嘀咕著,卻不敢這麼說,只笑道:“娘子說,明辨歪理,方可行正。”
“這話聽著有理,卻別被某人做了幌子,循歪而歪。”沈清猗冷聲一笑,她既認了蕭琰為弟,就不能讓這孩子長歪了,也如沈氏那些個郎君一般,誤將放浪作風流。
需得從上加以約束……
沈清猗忽然覺得頭疼,以大唐的風氣,男女歡愛並不避忌,以阿琰這般風姿品貎,多的是美貌女郎主動邀歡,怎樣才能讓阿琰“潔身自好?”
蕭琰不知道沈清猗正為她的成長憂慮,笑著道:“我豈是這樣的人?姊姊放心,我心正行正,不然娘子第一個饒不了我。”
沈清猗看著蕭琰純淨晶澈的眸,心裡微舒口氣,心想“節慾”的事以後再一點一點教,眉眼依然冷肅道:“但願如此。”
就如前次來拜訪的高昌州刺史府大郎君,喝酒時只穿一條褻褲,說這樣才爽快,如此就要安排男僕斟酒服侍才妥當。
又如上次來拜訪的甘州刺史府二郎君,貎妍如女子,平素在家中近身服侍的都是清雅婢女,說兒郎濁氣重,有染他玉濯之質,如此就必須安排文清氣秀的女婢服侍。
又如上上次來訪賀州刺史府二郎君,喝醉酒後常常以發潑墨作書,人稱“發書一絕”,故這位郎君來訪便得隨時準備大缸墨汁以備不時之需。
又如前前次來訪的瓜州刺史府三郎君,喜歡作劍器舞,那就必得安排精於劍舞的侍衛與之對舞,並備樂伎班子配樂,主人也要親調任一樂器相和才不算失禮。
總之,林林總總,不勝列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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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講高門世家的底蘊深,不僅僅在於子弟代代有人才,還在於下奴婢也都各色人才蓄備,尤其貼身侍人更需得體貌俱佳,學識、口才、記性等具備,還得為人機敏有眼力,才能幫助主子妥貼的應接各色貴人和各種癖好。
沈清猗聽完端硯稟報後,便極有條理的吩咐下去。
端硯、白蘇、菘藍、赤芍都應聲而去,屋內只餘青葙侍候著。
未初時分,蕭琰到了承和院,未幾,拿著書進了內院。
她還是頭回來兄嫂的正房,不由好奇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