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琮笑了笑,道:“父親說你師承孫先生,果是不假。”
“清猗有幸,曾得孫先生指點一二,卻未被收列門牆之下,算不得孫先生的弟子。”
蕭琮又笑,“師徒只是個名份而已。父親甚少贊人,卻對你多有讚賞,可見你定是得了孫先生真傳……”他捂唇咳了幾聲,待咳喘微平,方又嘆道,“孫先生也說過,我這咳疾若要根治,必得慢調慢養,不可勞心竭力……呵呵,只怕要勞累你了……咳咳咳……”
他一通急咳止不住。
“郎君?”帷帳外傳來擔憂的低沉聲音。
“無妨。”沈清猗冷冽的聲音傳出帳外,伸指按揉蕭琮肺經上的幾個穴位。
帳外之人便聽裡面咳聲漸緩。
蕭承忠欲待掀簾的手就收了回去,退後幾步,沉默的侍立在帷帳外。
“勞煩你了!”蕭琮喘息平止,伸手輕輕握住新婚妻子的手,清雅眉眼間有著歉意,“只怕以後還有得勞累。”
沈清猗反手握住蕭琮,聲音清澈如同冷泉,“今夜一過,你我便是夫妻,‘勞煩、勞累’之語休再提起。我沈清猗不是隻圖安樂的淺薄女子,既然決意嫁你,自是甘願為你勞心勞力——榮辱休慼,共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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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燭光下,她臉上清華流溢。
蕭琮捂著胸口低咳一聲,牽出一分隱隱的疼。
蕭琰點了點頭,放輕腳步,沒有一絲聲音的進入內院。
雪花紛紛揚揚,如柳絮飛舞,落在庭中的蒼柏、梧桐和地面上。
書房門前的迴廊上一方書案,皮氈茵席。
商清墨髮未挽,素色氅衣,右邊衣袖挽了兩轉,素白的手持小刀,竹簡刻字。
蕭琰從迴廊走到東廂,綺娘輕無聲息的過來,替她脫下有些半溼的外氅,蕭琰在廊下換了軟底解脫履,靜靜的跪坐在茵席一邊,看母親刻字。
商清只刻一個字:雪。
刻的是金文大篆。
商清刻完這個字,似乎並不滿意,刀一扔,揮袖起身,“燒了。”
“喏。”綺娘應聲,遞上熱巾子給商清拭手。
蕭琰趴到案邊看那枝竹簡,眼睛眩然發亮,喃喃道:“刻得真好!”總之,她是刻不出這種字韻的,明明是刀刻的雪字,且字深入竹半寸,那“雪”卻像是輕羽般若飛。她寶貝似攏在懷中,趿上解脫履就往東廂房跑,“阿母,我拿去燒了。”
綺娘噗聲笑出,小郎,你是要在寢房裡燒竹簡麼?好歹往膳房跑做做樣子啊。
“小郎的心不靜。”若換往常,不會這麼失措。
商清淡聲道:“小孩兒。”認個母親罷了,有什麼好失措的。
綺娘笑道:“小郎對您情深。”太在意您這個“母親”了。
商清笑了笑,眼睛望著雪花飛舞的庭院,目光如雪色淡靜。
蕭琰將那枝竹簡收好,換了件淺青色素紋的交領外袍,出了廂房,走到正房廊下,卻有些躑躅。
她在迴廊上走過來,又走過去……猶豫了好一陣,才推門進了書房,脫履後先走到青銅銘文的炭鼎邊,讓衣服烤得暖和了,才蹭到母親榻邊,抱著她的腰,訥訥的道:“阿母,我今天,見了,公主。”
商清嗯了一聲,目光仍然看著手裡的《南海風物誌》。
蕭琰聲音裡帶著不樂意道:“公主說,父親將我記在了她的名下。”她仰起眸子,看著商清,“可是,阿母,我不願意。您才是我的母親!”
商清合上書卷,敲了敲她的頭,“你不是說要山高地遠、海闊天空?我若上了蕭氏宗譜,以後如何悠然南山?”
蕭琰“啊”一聲,好像是這個道理:阿母若上了蘭陵蕭氏的宗譜,以後就不能脫離蕭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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