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祥很不看好。
元微之那首詩是怎麼說的來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太子卿就算選上了,也不是他姊心中深愛;縱然成了後君,得不到他姊的愛,也只餘了尊貴,一生在後宮安靜度過。李毓祥覺得,他姊真選了太子卿,就真個冷酷了——對父皇母后是盡孝了,對皇位傳承也盡責了,就是對選中的人殘酷。李毓祥私心挺喜歡崔清珏,不只人品氣度,還有他的博學多才,但知道阿姊鍾情蕭琰後,他就真不願崔清珏入他姊這個坑了——他姊其實是個寡情的人,對蕭十七那般濃烈的愛就很讓他吃驚了,哪可能再有第二份?這不是說崔清珏就不及蕭琰,而是在武道方面,就沒法比——兩人擅長的就不在一個領域,問題是他姊就是和蕭琰是一個領域的,這種對比根本就不公平。但命運有時就是這麼不公平。縱你拼盡全身力氣,又能奈何?
李毓祥心裡唉聲嘆氣的。
崔皇后對皇帝惱怒道:“明年花好會就只邀年輕郎君。”那些女郎任誰都別來了!
皇帝想笑,又咳一聲忍住。
賞花時他率一眾臣子在花好苑的東花臺看花,花臺是樓臺,居高又敞闊,移目望去,四下覽盡——太子被一眾女郎圍著,皇帝自也看得清楚;心裡還知道這些世家主一臉陶醉的賞花作詩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裡在說幹得好,皇帝對這景況也淡定了,從開始就沒想著一次相看成功。這些世家的試探和彼此的算計,皇帝心裡能不清楚?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昭華的態度。
只要昭華有心,花好會可以年年開,總有讓她覺得合適的。
皇帝想的是合適,而不是昭華愛的。
皇帝一直認為,帝王就不宜深愛。
雖然大唐前面的聖人頗有任性的,像昭宗,為個真愛鬧得天翻地覆,將耗在這上面的心思用在國事上,得幹多少實事?還有他的父皇景宗,每個娶進來的都是他的真愛,也不知哪來那麼多的愛,結果父皇的一個“真愛”就害了他的母后,也使他終生受困於“先天之疾”!——所以皇帝李翊江其實是有些憎惡帝王的真愛的。在他看來,帝王可以有情,但不可以深情。就如高宗皇帝,一生後宮只一人,卻始終愛而有度,深愛的,唯天下——這才是帝皇啊。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李翊江對帝王感情看得通透,他的心性也寬仁,並不認為帝王的後宮就理應深愛帝王,相反,情也不宜深——愛得太深、太痴,而得不到同樣的回報,就容易走入偏執:要麼瘋狂,像柳庶人那般害人害己;要麼情深不壽,像神佑的母妃那般抑鬱早逝,縱得了“皇后”的追贈又如何?他父皇的心也不會只給慕容皇后一人。
愛太深,就毀人。
皇帝李翊江為女兒考慮的未來後君,是和她相敬如賓,共同度過歲月的伴侶,有情,但不痴,這才是理想的帝王和後宮的生活。情不深不痴,昭華才能走得更長遠。
皇帝心中早將此事思慮得周全,沉穩不躁,溫聲安慰皇后道:“也不是沒有收穫,好歹咱們將所有的兒郎都看過了,有沒有合適的,也有個譜兒。”
皇后睨一眼李毓禎,秀麗的眉毛挑起,哼一聲,“那也得有人上心啊。做父母的著急上火有甚用。”
皇帝輕咳一聲,給女兒使了個眼色——還不過來說兩句好話!
李毓禎上前一步,伸手扶了母親的胳膊,涼薄的眼裡也有了笑影兒,嘴角含笑說道:“阿父阿母一片愛心,女兒當然是上心的。只今日,頭回相看,以世家的德性,在達成默契前,必不會讓任何人出頭,我何須費這勁兒。當然,世家有世家的盤算,咱們有咱們的想法,不必管世家如何——父親母親看著就是,不中意的就劃去,中意的就留著,容後面慢慢看。以後要相處幾十年,總得挑個合意的,日子過起來才舒心不是。”
李毓祥心裡哎喲一聲,不知他姊瞄準誰了?——崔七?還是謝十一?或者是慕容家的小郎?雖然才十一、二歲小了點,但那俊模子已經同齡無朋友了。沒準他姊失去了“志同道合”的,就只看臉了呢?
崔皇后一聽女兒說願意選,立時轉憂為喜——怕的就是她一直想著蕭悅之,那可愁死人了。
崔皇后這下也不心焦了,伸手輕拍李毓禎手背,笑得眼都彎了起來,眼角的幾道淺紋似乎被笑意填滿,說道:“我的兒,當然要慢挑細選,選個你最合意的。”
你最合意,不是你最喜歡。
皇后的想法很默契的與皇帝合拍了。
帝后深愛不必,但求人生過得舒心。
她和皇帝李翊江就是這樣的夫妻,有情的人生不一定要深情,皇宮的歲月不是濃情而是相伴的溫馨。
這就是帝后。
喜歡蘭陵風流請大家收藏:()蘭陵風流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