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屋內三人的耳力,當然能聽見刺史府北面數里外已有大雨瓢潑落地。她笑著對晉王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其實夏雨比春雨好,力道千鈞。沈至元就上了這麼一本論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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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眨了眨眼:……沒懂。
天空幾道閃電扯過,兩道焦雷響在頭頂,未幾,暴雨落地,院中瞬間成傾盆之地。李毓禎看了一會,忽然叫進關夏,吩咐她:“立刻準備,我們去白雲山。——只你一人隨行,其他人不必。”
關夏應聲,下去備馬。
晉王驚訝道:“阿禎,你要去見三元宮?……那也不用急呀。至少等這雨過了——雷陣雨下不長。”
李毓禎唇邊又懸笑,“就是要趁大雨去。頂風冒雨,多見誠意?”
誠意?……晉王狐疑的瞅她:你有這東西?
李毓禎眼眸危險的眯起。
晉王立即“啊,哈哈,阿禎你當然有誠意了”,捻著鬍子不想了。
反正阿禎總有目的。
他只負責她安全就對了。
驟雨在北城下得大,鋪天蓋地如盆傾覆,雷聲轟隆,時不時一道咵喇閃電,將雲層照得徹亮。南城的雨小一些,卻也連珠般滾落,打得堅硬的氈頂帳篷上噼啪有聲。四處都有“下雨了!”的痛快呼聲,終於下雨了!工地上府兵和工役們張開雙臂,任憑雨水沖刷自己,有的索性脫了衣衫,只留一條及膝褻褲,趁著這豪雨沖涼,大呼小叫說“老天真開臉!”“龍王給咱們沖涼了!”……
便有人眼尖,瞅見四騎人馬冒著暴雨前行。
大雨中看不清人影,卻無端端給人一種從容舒緩的感覺,彷彿不是在頂著雷電冒著暴雨,而是在輕風細雨的春日裡踏青……啊這感覺真奇怪。
那四騎正是李毓禎一行。
四人出了刺史府,便一路往北,出了內城通安門,就是擴建了兩次的北外城。白雲山在東北方向,抬眼望去,連綿山峰隱在那雨氣中,雲遮霧罩,彷彿隱於繁華不沾紅塵的縹緲之地。
不沾紅塵?……李毓禎唇角一抹輕薄的笑,那薄涼的眸子似乎透過雲山上幻變的雲朵,看清了山中那顆跳動的心。
藏鋒,犀利。
就如她的字。
……
三元宮就在白雲山上。
白雲山不高,峰頂最高二百來丈,但山體寬闊,十幾座山峰連綿起伏,林木茂盛如森,地震沒能撼動這座山,連帶山下的民居也多半完好。山下一帶春江水,從山南而過,寬闊的江畔有彎美麗的半月灣,灣裡紅花綠樹隱著烏簷碧瓦,一座哨樓的高頂從樹中挑出……那是有名的“一江春水院”——博陵崔氏的家主、郯國公崔延陵修建的避暑別院,如今這位在瘟疫爆發後“累病”的嶺南東道觀察正在這座別院中養病。
李毓禎心裡嗤笑一聲:養病……
崔延陵必定在地震前就得了齊王的訊息——齊王截了地震的通報,卻不會截了他外祖父的命。但崔延陵身為嶺南東道的最高長官,豈敢在廣州爆發瘟疫鎖城後離城?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官位也不要他的名聲了。於是,便有“勞累過度舊疾復發”,到江邊休養了,既避地動之險,也以自己“病倒”打擊城內民心,讓廣州更加混亂。
但之後廣州並未如齊王謀劃般地震傷亡大,人心頹敗,恐懼,混亂,當然崔延陵也無法按照計劃中的“帶著重病奮然而起,帶領廣州官民抗災,收攬德望和人心”,宋繼登和虞廷芳迅速穩住了局面,這位觀察使就只能繼續“養病”了——否則地震過後就康復這真的是重病?若不然,就是硬撐著重病出來搶功?不管哪種猜測,崔延陵的臉皮都得落地了。
估計在她離開廣州前,這位的“病”都好不了。
齊王對廣州做下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崔延陵還能厚著臉皮,坐在她的下面談議救災事?那可真是遞上臉來給她啪啪打了。
李毓禎冷眼掃過對面的半月灣,策馬上橋。
驟雨去得快,四人行到江邊時,雨已經停了,太陽重新露出臉來。李毓禎穿著紫色大窠團龍袍,身姿纖拔神俊,胯.下神駿的汗血寶馬通體淡金,在陽光照射下閃耀著金光,一人一馬都十分打眼。遠處哨樓上的望哨目光都呆滯了,猛地一個醒神,一拍額“我的娘也”,直接竄上哨柱滑落到地,飛跑去通報主管,啊啊他看見秦國公主了。
過了橋,關夏策馬上前,指著左前方一條山徑道:“殿下,從這裡上去。三元宮就建在半山。”
山中雨氣還未散,仰眼望去,三元宮的山門隱隱立在雲樹之中。
山上鳥鳴聲聲,更顯一片清幽。
人居此處,仿若與紅塵脫離。
可惜人若有欲,處處皆紅塵。
李毓禎目光望向山門,心想:沈清猗的欲,會是什麼?
——權?名?利?
無論哪一種,有一點是確定的:她不甘於世子夫人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