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而人的思考也是有限度的。痛到極致時,連感知都成了奢望。
李銘雖然還沒完全喪失意識的程度,不過也快了。黃泉已經剝到了第三層。它將巨大的鐮刀濃縮成細小的鑷子。蛇尾纏繞在李銘身上。
然後,黃泉用鑷子一點一點挑撥李銘的神經。挑一次,神經就會斷裂一根。應該是嫌棄鐮刀不順手,黃泉轉而用起鱗片。它用鱗片摸索著李銘的神經,像是將其當作了磨刀石。
前一次的訓練並沒有失敗,至少李銘的忍痛力強上許多。他死死盯著黃泉。像是在問,為什麼。
是記憶的影響嗎?還是黃泉總是順從的氣息呢?李銘與黃泉雖然只認識了短短不到一週的時間,卻已是將信任交付了出去。他不相信黃泉會殺了他,畢竟那全無好處。
可是,存在利害關係才會殺人嗎?
太天真了,太幼稚了。世上殺人魔數不勝數,若每個都要糾結利害關係,若每個都要尋求動機,就不會存在證據了。只需要牧師與殺人者面對面談上一個月的心就好。
李銘會為他的天真付出代價。黃泉玩累了,它停止打理鱗片的舉動,乾脆利落地給予李銘最後一擊。細長的黑刃刺穿了李銘的左胸口,將他牢牢釘在地上。可李銘又是被蛇尾卷在半空,故蛇尾離開後,他就被戳穿在半空中。
此時的李銘已是半點沒有大明星的樣子。不論長得多麼好看,在表皮被剝開厚,也只剩下紅色的、紅色的、紅色的骷髏。
黃泉靜靜看了他一眼,消失在紅霧之中。
好痛……
好痛……
好痛……
被刺穿的心臟好痛,被挑開的經脈好痛,呼吸好痛、全身都好痛!而更令李銘痛苦的,卻是身體受重力影響,不斷下滑。下滑的幅度很慢,像是什麼人把他當成活魚串在竹籤上,冰冷摩挲於心髒處,又順著血液蔓延。
可李銘還有血液迴圈嗎?沒有了吧。因此,冰冷只會順著血液流向空中。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死,是什麼感覺呢。
李銘見到了許多死。但那都是別人的。缺乏共情能力的他便將死當成枯萎的花。他會為枯萎的鮮花感到遺憾,卻不會有太多感傷。就算別人死在自己面前,那又如何?
更甚至,在他精神差點失常,於半夜把家裡東西砸了稀巴爛時,曾想過死就好了。
死,就能解脫了。看著病房外的記者,他曾如此想過。
為什麼不死呢?
可是,現在李銘不想死了。希望便是如此令人絕望的東西。如果李銘沒有發現希望,他就能在此時毫無遺憾地死去。他就能帶著微笑死去。
可希望被他發現了。眼睛明明看不見任何東西,李銘卻看到了不久前他與張帥、黃泉一起喝下午茶的場景。想起了家裡的別墅與花園。
我……不想死。
我……想活。
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我不想就這麼死去!
漆黑的刀刃……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輝。而浮在半空的慘不忍睹的身體正飛速復原。被挑斷的神經迴歸到原本的位置,潑灑於地面的血液漸漸飛昇上天,撞入白皙的面板中。
李銘平緩地落在地上。先前的慘狀彷彿是夢,而做夢人從夢中醒來了。又或許,他只是做了新的夢。
李銘睜開雙眼,眼裡流動著金色的光輝。在他身後,在同一天之內戳穿他與張帥心臟的兇器無聲無息地瓦解著。
本該離去的黃泉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李銘這次沒有問為什麼。提問需要意識,提問需要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