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陽光正好,近日中行人漸少。
亂羽跟著洛笙出了客棧,四下打量只覺得瞧什麼都順眼。
眺江樓坐落於兩條街外,隱隱聽得傳來鑼鼓聲響。
洛笙將熱鬧聲收進耳中,嘆一句道:“終究沒趕上揭匾……”
亂羽卻不甚在意:“劉子諾並不是連這樣的小事也要責怪的人,知曉你昨日忙前忙後,我又一身的傷,起得晚了些也不足為奇——定然不會為難。何況這酒樓原是談知節所建——他那樣的身份,想必自動工那日起便有不少眼睛盯著。他們不知其中內情,卻早巴不得對那身居高位之人聊表忠心。如今眺江樓開了張,捧場的自然少不了。也不差我們了。”
“你倒會為自己找補。”洛笙見他一路嬉皮笑臉,打趣道,“莫不是昨日唐公子給你上錯了藥?在獄中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一夜過去倒晴朗了不少。”
亂羽也不扭捏,一揚下巴裝模作樣地抱怨道:“是誰一早喊那一句‘親卿’喊得那樣甜……出了門反誣我吃錯了藥?”
洛笙經他一提才想起方才的插曲,故意反問道:“怎麼?王安豐之妻尚可稱其夫為‘卿’,我稱不得?”
“我沒有王戎之賢,怎敢斷前人之過。”亂羽並不藏著掖著,“我只是覺著——這二字竟比‘念恩’還要好聽,琢磨著怎樣哄你多喊幾句。”
洛笙的笑裡帶上幾分無奈,卻還是由著他來:“我當是什麼——親卿,親卿,親卿……左右不是喊不出口的話,還要你費心琢磨?”
亂羽聞言只覺福至心靈,卻礙於京都街頭來往行人,只得壓抑住情緒,心裡卻覺得像是掉進了蜜罐子一般的甜。
兩人一路行至眺江樓時,那高高牌匾上的紅綢布已然被揭下。
劉子諾難得換了身喜慶的衣裳,正站在石階最上,拱拱手將客人往裡頭請。
眺江樓曾在太子名下,京都城中達官顯貴不知其中牽涉,新店開張自然是要來捧個場。而那些小門小戶聽多了訊息,只覺這是什麼巴結討好的機緣,也紛紛登門道賀。
尋常百姓只覺這樣的酒樓平日裡該是消費不起,又聽聞眺江樓今日酒釀菜餚價格減半,想著也難得吃上一回,自然也願意來擠一擠。
幸而劉子諾手下多是從前流蔬閣的丫頭小廝,見慣了仙門幾千人的場面,也不懼這開張引來的人潮。
承襲了仙山翠竹棧的傳統,眺江樓仍是分了三層。
只是自外面看雖是三層,每一層卻都比這城中其他的建築要高上許多,說是它的一層抵了別家的兩層也不為過。
劉子諾頭一遭在人間開一座酒樓,也不曾參考別家酒樓如何裝潢與經營,只由著自己的習慣,倒叫這眺江樓在京都眾多酒樓中獨樹一幟。
來往行人覺得稀奇,也不免好奇心作祟想進到樓裡看一看。
於是遲到的兩人站在這酒樓面前時,裡頭已是人滿為患。
劉子諾眼尖瞧見了兩人,也不顧他們來得遲了,三步兩步迎上來將人請進去:“齊少俠,舒顏,你們可算是來了!這酒樓今日可謂‘門庭若市’,隨我進去瞧瞧?”
亂羽環顧一圈,發覺酒樓賓客雖多卻也有秩序維持,於是也不想掃了他的興致,轉頭徵求洛笙的意見:“那便進去瞧瞧?”
洛笙自是欣然接受:“親卿說什麼便是什麼。”
劉子諾聽聞這一句愣了一愣,並未多想:“二位裡邊請——”
亂羽暗自竊喜,又見屋裡人多,順勢牽上洛笙,領著她邁過了酒樓的門檻。
眺江樓前些日子散佈訊息都打著“自仙山而來”的名號,裝潢並不像別家精緻華麗。
相反,它好像鬧市之中難得安逸的一隅,讓人進了門便能體會到文人逸士的優雅淡然。
雖賓客眾多,卻仍能夠看得出酒樓滿牆都貼上了不少書稿。那一張張淨是前人詞作,幾張巨幅皆為遺世獨立的詩人畫像。
亂羽見此有些意外:“難怪昨夜我來時見這滿牆都要拿布遮掩著,原來底下也藏著玄機。”
洛笙掃一眼滿牆書畫,評價一句:“倒是與別家風格都不相同。”
劉子諾解釋道:“京都眾多酒樓皆是紮根多年。我初來乍到,並不想同那些盤龍踞虎爭這一杯羹。這酒樓人手也忙不過滿城的菜餚。有些人的荷包並不是我該掙的,若是搶了不該搶的生意,恐怕夜裡睡覺也得留一隻眼睛。”
“你倒想得開。”亂羽又丟擲一個新問題,“但尋常酒樓菜餚多有油煙,你這滿牆文墨豈不佔了油漬?”
劉子諾笑笑:“齊少俠有所不知——這整幢樓的牆上都打過了蠟,雖燻上油煙,打烊後擦一擦便也擦去了。待日子久了便趁著年關重新修一遍,左右都是請人謄抄的詩稿,揭下重新貼幾張就是。”
他說著將二人領去了向上的木質樓梯,這又顯出此間酒樓與別家的不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