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正值立冬。
這兩日寄婉莊裡來了客人,午後也比往常熱鬧一些,哪怕北州天寒也生出暖意來。
“範少俠,在自家地盤上可得盡足了地主之誼——悔棋並非君子之舉。”
洛笙一襲鵝黃色小衫,發上被編了小辮盤成了髮髻,嘴角上揚帶著笑,比一襲白衣時活潑了不少。
此時她與範初冬坐在棋盤兩側,亂羽則抱臂站在一旁。
範初冬聽了這話只白她一眼,強調道:“洛姑娘——你聰慧機敏,又有亂羽幫著,這棋才學了幾日都能勝我幾目……姑娘可高抬貴手吧!我娶親的聘禮都要被你贏去了!”
亂羽聞言一笑:“尹姑娘不在,我聽了這話也不會替你求情。”
前兩日尹藥子照顧洛笙知曉舊事的心情,特找來棋盤與她解悶。
客人無事可做,便整日鑽研這棋局。
範初冬本不是善下圍棋的,為了自她手中搶回尹藥子,便提出對弈,勝者才能對尹姑娘發出邀請。
亂羽只覺得他家仙子平日裡與人交流得少了,如今好容易得了一位“尹姐姐”,自然不肯輕易讓人搶了去,於是明裡暗裡提點了些。
洛笙勝過兩局後便推脫不再與他對弈,範初冬只好拿出些銀兩作為籌碼。
不料這下凡的仙子似乎極為缺錢,一局一局贏得更加乾脆利落。
仙子這時候嘴角一揚:“巧了——範少俠,你要攢你的聘禮,我也要攢我的嫁妝。寄婉莊乃北州商賈,這幾日我贏下的也不過是你隨手開銷——若是這點銀兩便想作聘禮,我作為尹姐姐的‘孃家人’,自然頭一個不同意這門親!”
亂羽聽聞她那“嫁妝”二字,嘴角掛上些不知包含了什麼的笑。
果然,與這些朋友多些接觸,他家仙子的千面也一面一面地被展示出來給他見著了。
他一時走了神,眨了眼才發覺範初冬正頗為埋怨地看著他。
“都盯上我的私庫了——”範初冬朝亂羽一挑眉,“你真不管管啊?”
亂羽把手一攤,無奈道:“齊氏家訓——妻賢則獨守夫道矣。”
範初冬撇撇嘴,扮個鬼臉道:“重色輕友——小心到最後沒有朋友。”
亂羽一笑,並不理會。
洛笙思索片刻,仰頭問他:“若是妻不賢呢?”
亂羽一眨眼,似乎嚴肅了幾分,說出來的話卻用的是玩笑的語氣:“南安楓庭——族譜未有不賢妻。”
範初冬聞言微微一怔,落下白子瞟一眼洛笙:“洛姑娘聽了這話竟不生氣?”
洛笙垂眸一笑:“範少俠該是沒聽懂念恩的意思——我所心悅之人,必是與我勢均。兩人相處當是相互扶持、相互包容,其中最為緊要的該是‘相互’二字。南安楓庭歷任家主沒有哪一個是平庸之輩,如此——念恩所言,我只覺得贊同。”
亂羽點點頭,看著洛笙將黑子落下。
範初冬抬手摸了摸下巴,迴歸到最初的話題:“也罷也罷!既然洛姑娘自稱藥子的‘孃家人’,我也不好為難你——算算時辰,藥子該是快回來了。此局便算你勝,我認輸。”
院裡日晷的影子指向未時,外面傳來車馬停下的聲音。
南安的商隊一路輾轉,終於在這日午後到了寄婉莊門前。
尹藥子自頭一駕馬車裡出來,伸手拉過宋靈雪。
宋小姐此番未戴帷帽,終於能眼見午後的天空。
唐星翼與姜北楓二人翻身下馬,孫慕清也扶著齊思靜自後面的馬車落地。
範初冬一腳邁出了門檻,幾步到了尹藥子面前:“城門口到寄婉莊多少路,怎麼接個客人也要一炷香了才回來……”
尹藥子嗔怪著白他一眼:“近日城中似乎有熱鬧可看,人來人往,車馬也慢些。”
範初冬思索片刻,恍然道:“也是——今日立冬。到了節氣,夜市該開了。北州總有這樣的熱鬧,晚些時候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就是。”
唐星翼與孫慕清同他早是相識,只互相行個揖禮客套一下。
齊思靜與他也早便見過,這時候微微一欠身。
只有姜北楓抱拳道:“範少俠,在下姜北楓,師承南安楓庭,此番為護送桃花莊的宋小姐而來。”
“楓庭……”範初冬眨眨眼,掃一眼他與馬車旁候著的幾名弟子。
平心而論,他並不是熱情好客的。與亂羽的交情不假,但這幾位素昧平生的客人……範初冬自然是沒理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