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一邊擦拭著手中的那杆長槍,一邊陷入了自己人生中,最讓他懷念的日子裡。
他的腿,是在攻打波託城的時候瘸的。
他所參加的那一場戰役,並不是攻破波託城的那一次。很不幸,他所參加的那場戰爭,用慘敗來形容亞提國也毫不為過。
光明歷455年,也就是距離現在5年前,那時候的亞提國雖然已經足夠強大,但是在面對號稱銀雀之盾的波託城時,也還是有些差距。
他那時候所擔任的職位,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衝鋒軍團百夫長。
雖然是百夫長,但實際上他所能夠號令的人,也僅僅是十幾個而已。
那時候,亞提國還沒有任何戰術可言,而他們的衝鋒部隊,實際上也就相當於是敢死隊。
他所率領的隊伍裡,年齡最大的已經50歲,而年齡最小的甚至還沒有成年。
儘管如此,在衝向敵國軍隊的時候,他以及他隊伍裡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慫的,都是衝在軍隊的最前面。
他自小失去雙親,又在還沒有娶老婆的時候就加入了軍隊,所以當時的他對死亡一點也不害怕,比起戰死,他更受不了別人背地裡罵他窩囊廢。
但就是他這麼一個不怕死的,等那場戰爭打完後,卻成了隊伍裡唯一活下來的人。
而他手中的這杆黑色長槍,便是那個還沒有成年的戰士留下的。
年輕戰士臨死前的慘象,他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那個戰士在還可以說話的時候,囑託給伊爾一件事——他想讓伊爾告訴他的父母,他沒有退縮,而是戰鬥到了最後。
眼看年輕戰士戰死,本有機會全身而退的伊爾,再次加入了戰場之中。他揮舞長槍,具體斬殺了多少敵人,他自己也已經記不清楚了。
他只記得,自己視野裡到處都是血和屍體,耳朵則不停被呻吟與咆哮佔據著。
胳膊被刺穿,他沒有停下。腰被弓箭射中,他也沒有停下。
直到他的左腿徹底失去知覺後,他才因為再走不動而停止了衝鋒。
他被醫療兵救了回來。
其實如果讓他自己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會願意就這樣逃回亞提國。
可是無奈當時的情況並由不得他。
回來後,為了鼓勵更多的年輕人加入戰場,他被挑選了出來,提升為千夫長。
他曾向上級求情,希望可以把他隊伍裡的所有人記入功德碑,但是這一要求卻被拒絕了,原因是戰敗而死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被記入功德碑。
他感覺到了心灰意冷。
他隊伍裡的戰士雖然不是最強的,但絕對是最勇敢的。
可是他們死後,卻連名字都不配讓其他人知道。
那是他平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他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如果就這樣死去的話,那麼誰又知道他曾經存在過呢?
答案是,沒有人。
他明白,能夠記住自己存在的,只有自己。
於是他收起了所有鋒芒,不再與人處處爭風頭,他一心只想活下去,活得更久一些。
而他隊伍裡那名年輕戰士的請求,他自然也就沒有做到。
他害怕,他擔心自己沒辦法將噩耗說給他的父母。
再後來,因為瘸了一條腿,上級也沒有讓他繼續上戰場的想法,於是便安排他進入了輜重部隊,負責武器的修理以及後勤工作。
原本武器室是隻有他一個人的,而他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好。
但是後來,上面開始給他增派“下屬”。
陸陸續續走走來來的“下屬”,其實都是羅雲城內的高官子弟,因為亞提國一向好武,所以他們在擔任更高的官銜之前,必須要進入軍隊鍍金。
而真正的戰鬥部隊又太過危險,所以像武器室這種偏向後勤的地方,便成了那些高官子弟最喜歡的鍍金場地。
就這樣,他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個“下屬”,而其中所受的委屈,自然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此期間,不僅是那些高官子弟欺負他,就連與他同級,甚至軍銜還沒有他高的普通戰士,也開始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