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妙玉叫過香兒道:“香兒,林姑娘病得厲害,馮公子和少王爺要來看林姑娘,不要讓嬤嬤知道,一會他們來了,你在外面望著。”
香兒聽了,忙道:“姑娘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原來,這香兒是妙玉和師父慧空進京時偶然救助的一個孤女,今年十五歲。慧空見香兒身子單薄可憐,就讓她陪著妙玉,做了妙玉的丫頭。幾年下來,香兒見妙玉雖然少言寡語,對自己卻很不錯,於是對妙玉也極為盡心。
妙玉見香兒如此細心忠心,有什麼事情也都放心讓香兒做。所以,馮紫英和水溶來櫳翠庵的事情,妙玉並不想瞞她。因為很有可能,以後還要馮紫英和水溶幫自己。
香兒給茶壺裝好水,因還是正月,氣較冷,又將爐子也燒起來。
看看收拾已備,妙玉道:“香兒,亥時他們來了後,你在院門外等著,梅青會來這裡等少王爺。現在還早,你可以先去歇息一會。”
香兒忙道:“姑娘,我不困,我去看嬤嬤她們有沒有這麼快歇。我告訴她們,姑娘今晚要抄好些經卷,要預備清明節送人。”香兒罷,走了出去。
看看已經近亥時,妙玉剪好燭光,搬出琴,慢慢奏了起來。
卻水溶馮紫英兩人,為了候到亥時,兩個人先在馮府歇息了一會,然後帶了馮府一個可靠的廝,三人一起騎馬出來。
三人來到櫳翠庵院牆外,讓那個廝在外面看護馬匹,然後水溶和馮紫英兩人飛身上牆。
馮紫英和水溶聽妙玉正在彈奏《山中訪友》,忙悄悄縱身下牆。順著聲音,來到妙玉的屋子,見屋門虛掩,馮紫英先輕輕敲了一下門。
也許妙玉太專注彈琴,竟然沒有聽見。於是馮紫英又敲了幾下,將門推開一些。妙玉這才看到兩人,忙站起來迎道:“快進來吧。”
馮紫英和水溶進去,將門關上。馮紫英和水溶輕聲給妙玉施禮道:“今晚打攪妙玉姑娘了。”
妙玉忙道:“沒事,林姑娘是我的老鄉又是我的好姐妹,你們這麼關心她,該謝的是我才對。”
於是親自去爐子上倒了滾熱的水,給兩人泡茶。
妙玉將那泡了茶水的“瓠瓟敱,遞給水溶,將那個“杏犀盉”的茶給了馮紫英,自己用那隻綠玉斗,然後坐下輕聲道:“少王爺和馮公子別見怪,這裡簡陋,不成樣子。”
馮紫英看了一下屋子,雖然燈光不很明亮,卻看得出簡陋而別緻,牆上有字畫,桌上有文房四寶有琴,書架上還有好些書,不由笑道:“妙玉姑娘怪不得寫詩這麼好,一屋子的書香味。”
妙玉聽了,答道:“庵堂生活單調,我是修行人,只能自得其樂。”
水溶似乎在看那個杯子發呆。
馮紫英見水溶只盯著那個茶具看,也不由認真看自己手中的“杏犀盉”。只聽水溶問道:“妙玉姑娘,你用這麼好的古董給我們喝茶,我們有點受寵若驚,只不知道這樣珍貴的茶具,姑娘在哪買的?”
馮紫英聽了,也問道:“是呀,我都沒有見過像我手上的那款茶具。”
妙玉道:“不瞞二位,先父特別喜歡茶道,所以留下了這樣幾個杯子。”
水溶聽了忙道:“妙玉姑娘是我手中這個茶具,是你父輩給的?”
妙玉點點頭道:“是,少王爺手中這杯子,本來是四個一套,但聽先父把其他三個送人了。”
水溶驚訝不已,又問道:“妙玉姑娘,我斗膽問一下,妙玉姑娘如此出眾的一個姑娘家,怎麼會帶髮修行?”
妙玉道:“不瞞少王爺和馮公子,我本是蘇州人氏,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父親還做過一官。因我自幼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後來我家又突然遭變故,父兄外出不歸,我又一直生病,我母親身子不好,就讓六歲的我入了空門,只囑咐我不要落髮。入空門後,我再沒有患病。我八歲時,母親去世,家裡沒有其他親人,所以我就一直跟著師父在庵堂。”
水溶馮紫英見妙玉這些話時,沒有一絲傷感,好像在訴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妙玉。
妙玉見水溶馮紫英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忙道:“其實也沒有什麼,粗茶淡飯,青燈古佛,晨鐘暮鼓,庵堂沒有人世的紛繁複雜,我覺得修身養性很不錯的。”
這麼一個氣質如蘭,才貌過仙的十六七歲的姑娘家,如此平靜地從口中出這樣的話,讓馮紫英水溶心裡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悲涼。正要話,只見香兒帶了梅青輕輕敲門進來。
水溶道:“這樣,紫英,你先陪妙玉姑娘這裡坐一會,我去看看黛玉妹妹,也不會呆很久。”水溶罷,又對妙玉道:“今日就多打攪妙玉姑娘了!”
妙玉道:“你們去吧,現在已經不早,這裡也不會有其他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