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短短八個字,牽扯出兩段姻緣。
誰能想到,當年葉澤央著父親上明山求親,沒幾日就得知關三小姐逃婚的訊息。而葉母早見不得兒子被一個恣意妄為的女人迷昏了頭,愣是以命相逼,讓葉澤改娶上門看診的女郎中,也就是玉兒的母親。
一邊是心有所愛追不得,一邊是迫於無奈娶過門。葉澤痛苦不堪,對妻子自是沒什麼好臉色。
葉母向來瞧不起商賈,葉澤便故意流露出想從商的念頭。也不知妻子是如何說的,葉母竟同意開一家藥鋪。
這下葉澤瞧妻子更加不順眼了。只因她這個人性情溫順,說話做事挑不出錯,讓人心裡堵得慌。
於是他冷眼旁觀,看著妻子忙進忙出,獨自打理著藥鋪。
他想讓她後悔,後悔嫁給他。他也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答應親事,或許他已經追回了關三小姐。
但他一次次的不滿,妻子毫無埋怨之詞,依舊每日妥帖照料著他的衣食住行。彷彿拳頭打在棉花上,時常令葉澤心生挫敗之感。漸漸地,他的視線會停留在妻子身上,起初是探究,後來是好奇……
再後來,意識到她是他的妻,意識到他對她牴觸全消,是在一個平凡卻不尋常的日子裡。
那天藥鋪打烊,黃昏很美。妻子走到他身邊緊張地說,‘我有喜了’。她的聲音很小,葉澤一時怔愣,懷疑耳朵聽錯確認了一遍。妻子有點失落,很快又抬頭肯定地告訴他,‘你要當爹了’。
那一刻葉澤內心震動,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來關三小姐已離他那般遠,甚至淡忘了很久。原來如今在他心裡的人影,是她眼前嬌羞又忐忑的女子,是讓他重獲新生的妻。
懷胎十月,一朝落地。葉澤給兒子取名珈玉,意為溫潤高潔,修身明目,暗示著希望兒子性情隨母。那是夫妻二人關係最為親近的幾年。
玉兒兩歲時,葉澤開始在外為藥鋪的採購和商談合作奔波。閔州是九州藥材種類最為繁多、種植最廣的產地,葉澤沒想到會再次遇見關三小姐。她身邊多了名男子,兩人經營著藥行。
大抵是動了情,遇事便會多想幾分。葉澤本就為先前對妻子的冷落愧疚不已,想著此時若再提及有關追求關三小姐的過往,怕壞了來之不易的溫情。於是回帝都後,他向妻子提及此行,只以在閔州遇到舊識寥寥數語帶過。
後來去閔州的次數多了,關三小姐也會笑罵他木頭腦袋,出門遠行惦念妻子光在外人面前唸叨,對正主嘴上不說行動也沒有。葉澤很是虛心求教,時不時帶著那些據說是女子最喜愛的珠釵口脂回家。老夫老妻又不大好意思直接送,想到妻子常為他折衣疊被,葉澤便偷偷藏到換洗的衣裳裡。
但妻子似乎並不喜歡,反而暗示他可以納妾,葉澤聽得大為惱火。後來一想,怕是送這些東西讓妻子誤會了,以為他嫌棄她素面朝天。花的這份心思適得其反,哪還有提起的必要。類似的事,他也不敢再做了。
春去冬來,數載光陰呼籲而過。等葉澤注意到妻子越來越寡言時,戰亂波及帝都,疫病橫行。
關三小姐帶著孩子來帝都避難,孩子發了高熱,城中大夫根本管不過來,只好跑來麻煩葉澤。葉澤是在藥爐旁找到扇爐火的妻子,她又瘦了,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身為大夫,她比許多男子都要強,對病患盡心盡責,他勸不動,只能暗自心疼,陪著安置難民,開設粥棚,分擔一二。
一邊是抱著孩子焦急萬分的好友,一邊是疲憊不堪的妻子,葉澤張了張嘴,猶豫不決。卻是妻子發現異常,主動相詢,得知情況後,二話不說去診脈開藥方。
葉澤那時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想著,等疫病過去,一定要讓妻子好生休息,將她養胖些。
後來,後來……
誰知他們的後來,那麼短暫。有些話沒來得及說,有些事沒來得及做,人,就去了。
倉惶進屋,地面的汙血刺痛了葉澤的眼。抬頭對上玉兒仇恨的視線,更是令他心慌不已。妻子靜靜躺在床上,他握她的手,冰涼一片。她閉著眼,抿著唇,再也無人目光溫柔笑著喚他,說上一句,‘相公,你回來了’。
他以為,她的寡言少語,是打理藥鋪和照顧兒子操勞之故。他以為,她是大夫,懂藥理知分寸,斷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可她,怎麼能,怎麼就能拋下他和玉兒,就這麼走了呢?
葉澤回憶至此,目光悲痛,幾度哽咽,“玉兒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阿柔。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不會積鬱成疾,不會斷了生念。玉兒他該恨我……”
葉彎彎只知她娘逃婚遇見了她爹,葉澤與爹孃是多年故交,卻從未想過兩家還有這般淵源。得知如此仁心仁術的女子不幸早逝,葉彎彎心中亦是難受。
“葉叔您別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