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顧平臨走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顧老夫人。年紀大了,落淚傷眼又傷身,葉彎彎不會說安慰話,倒還記得讓劉管事安排,送了些明目寧神的藥材去。
誰知小廝火急火燎跑回來,說顧老夫人出家去了!
這是要四大皆空的節奏啊……
哪還能耽擱?!
葉彎彎從馬廄牽出肉多多,一路狂奔。終於,在郊外小道上攔下了人。
“老夫人,您冷靜冷靜。千萬不能衝動啊!”
丫鬟撩起靛藍車簾,顧老夫人見她擋著路,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笑了笑,“你這丫頭來了也好,上車送老身一程吧。”
日頭有點曬,葉彎彎果斷拋棄肉多多上了馬車,繼續勸說大業,“老夫人,您做的糕點好吃,種的花也好看,在家多好,吃的飯菜都比什麼庵什麼堂好。我和小斐也會經常去看您,陪您等顧平回來,這樣多熱鬧,您說是吧……”
顧老夫人含笑點頭,“是挺熱鬧。”
葉彎彎眸光一喜,“那咱們現在就回去……”
“丫頭,回不去了。”
顧老夫人嘴角溢位一絲嘆息,瞧著她道,“等你到老身這歲數,或許就能體會到身為母親老身此時的心情。”
葉彎彎耷耷著腦袋,癟了癟嘴,嘟囔道,“那您也不止一個兒子呀。您這一走,對顧延之也太、太不公平了……”
“公平?”
顧老夫人目光一滯,而後黯然,帶著些許哀痛,“老身不是合格的母親,時至今日,仍分不清怎麼對他們兩兄弟才叫公平。”
彷彿陷入回憶,顧老夫人緩緩道,“你可知,清宴兒時生過一場大病。平日裡矯健好動的孩子,炭火伴側,離不得裘衣。從隆冬走過深春,日日如此,久不見好轉。我和夫君為此尋遍名醫,皆是…束手無策。”
大病?
難道說的是那場宮廷落水……
葉彎彎心有猜測,卻見顧老夫人眉心緊簇,神情痛楚,已現糾結之態,一時不敢出聲驚擾。
只聽顧老夫人繼續道,“直至春日將盡,府中來了個怪人,說這病能醫者寥寥,但有一個法子可試試。那法子怪異,又邪氣,竟是用嬰孩之血為引,而且這孩子要與清宴有血緣牽絆……”
嬰孩之血?
血緣牽絆?
葉彎彎霎時瞪大眼睛,難道顧平是因為……
顧老夫人說到這裡,忍不住哽咽,“那時清宴才七歲呀,還那麼小。法子再是荒唐,我們又怎能放棄一線希望?……後來便懷上了安安。小小的肉團一日日在腹中鼓起來,小傢伙鬧騰得緊,我心裡既歡喜又傷心。時日一久,越發捨不得……”
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對顧老夫人來說,實在過於殘忍。
葉彎彎眉頭打結,忍不住輕聲問道,“老夫人,當時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顧老夫人苦笑搖頭,“夫君一直不曾放棄尋找其他治病之法,毫無進展。那會兒清宴病得也越來越重,入秋沒多久就離不得屋,下不來床,炭火燒的比夏時還熱三分,又哪裡經得起拖延?”
葉彎彎咬了咬唇,心頭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石頭,透不過氣來,很是難受。
“安安降生的那天,天可真好。那孩子不足月,卻生來白胖,也不哭鬧,非常討人喜歡。他那雙大眼睛看著我,看著我用匕首劃破他的手腕,哭得震天響。…一滴一滴,一碗一碗。安安嚎了大半個月,嗓子都哭啞了,也不喝奶,瘦得沒幾兩肉……”
顧老夫人說不下去了,摸出絹帕擦著視線早已模糊的雙眼。那手哆哆嗦嗦,唇一直打著顫。
葉彎彎伸手到她後背,順著氣,懊惱道,“老夫人,您別說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