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垣,史稱——末帝。
這樣的結局實在是太慘烈了,遠遠超出了賀卿的承受能力。所以她雖然已經打定了明哲保身的主意,但還是忍不住來提醒林太后。
誰都好,就是不能選這個狼子野心、忘恩負義的中山王!
倒不是她多有忠君愛國之心,也不是她捨不得長公主的尊位……只是,跟個人比起來,萬里江山太大太沉重,賀卿下意識的就不想讓這個皇朝結束得像自己一樣可笑,簡直毫無尊嚴。
這是浩浩歷史長河帶給她的一點淺薄的念頭。
這莫名的情緒壓在她身上,讓她輾轉反側,最後還是站了出來。
賀卿恍惚間,林太后已經有了決斷。大楚江山固然重要,但十幾年了都好好的,等閒也不至於會出事。倒是她自己,坐在皇位上的不是她的丈夫和兒子,而是個陌生人,又不需要依靠她,那她還憑什麼保持如今的身份地位呢?
“好孩子,若非你提醒,哀家就要犯錯了。”她握了握賀卿的手,“只是孩子年齡太小,又怕站不住。”
大的怕養不熟,她索『性』琢磨起抱個嬰兒回來養活的可能了。自己帶在身邊養大的,總歸更親近。而且前頭這十幾年皇帝不能親政,萬事便要依靠她這個太皇太后。
“也不必選太小的。”賀卿道,“六七歲就很好,知道輕重,又自己做不得主,須得有人依靠。”
林太后遲疑道,“六七歲已記事了,是否會與哀家不親近?”
“他是皇帝,身世是掩不住的。與其瞞著,倒不如光明正大。”賀卿道,“最好是選那父母雙全的。他們為了避嫌,反而不敢親近,才更顯得您和善。也免得皇帝長大了,要追封生身父母和先祖。人活著,他總不可能迎回宮裡當太上皇。”
賀卿如今頗有點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意思,防範得十分嚴密。倒是林太后一時沒想到這裡,此刻一個激靈,不由想起中山王賀垣來。那孩子就是家裡什麼人都沒了的,焉知將來不會這麼辦?
到那時她該如何自處?
心底最後一絲猶豫盡去,她點頭道,“難為你考慮得周全,我這一陣子精神不濟,竟是半點都不曾想到。”
“娘娘日理萬機,自然顧不得這些瑣事。”賀卿自謙道。
一番交談下來,林太后對待賀卿的態度顯然多了幾分真的親熱。想著賀卿見事明白,以後在宮裡少不得互相扶持,便道,“往後你得了空,千萬多往我這裡來。咱們說說話,做個伴兒。今日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賀卿知道她是要重新謀劃新君之事,自覺的站起身,對著林太后一禮,才終於掀開了自己真正的底牌:“其實外頭帶回來的,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我記得大行皇帝雖然沒有正經妃嬪,身邊卻也有幾個伺候的人。太后娘娘從外頭挑人之前,何不先讓太醫給她們診個脈?”
顧錚有些吃驚,“莫非薛相在太皇太后那裡提起過我?”
“不過是在摺子裡提了一句。”薛知道捋了捋鬍鬚,“太皇太后的手段與魄力,都遠比老夫想的更甚,是我朝之幸。再有玉聲從旁輔佐,想來高枕無憂矣!”
“學生惶恐,還是要賴前輩們指點。”顧錚低頭道。
薛知道笑道,“老了,該給你們這些年輕人讓位置了。”
“薛相老當益壯,如今提這些還早。”顧錚並不因為對方的抬舉就失去理智。
的確,薛相在自己的奏摺裡提了他,太皇太后派他來送這份聖旨,就是以後會用他的意思,薛知道在朝的時間絕不會太長。但不論如何,總不會是今年,至少要等張太后肚子裡那個孩子生下來,才會見分曉。
所以結局究竟如何,現在誰都說不清楚。
兩個人實在沒什麼交情,即使之前薛知道寫了信給顧錚,要他在朝堂上替太后說話,頗有舉薦他頂替自己位置的意思,顧錚也感念這份恩情,但他也沒有忘記,在那之前,正是薛知道一直壓著,不叫他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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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好意,怕他年輕氣盛,若是上升得太快,反而易折,但更多的是因為政見不同。
二人之間各方面差別都很大,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話說到這裡,顧錚便起身告辭了。薛知道送了兩步,他再三推辭,轉身要走時,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轉身問道,“薛相可知道無上慧如真師?”
“這自然知道,安平大長公主的封號還是老夫這裡遞上去的。這位殿下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人,在宮裡也彷彿隱形人似的,無事沒人能想起來,十分低調,外間也少有傳聞。怎麼?”薛知道面『露』疑『惑』。
顧錚搖頭,“今日在宮裡見到了,忽然想起。”
其實他自己博聞強識,賀卿作為皇室成員,她的生平他又怎麼會不記得?
她是惠帝末年出生,才不到一歲,惠帝駕崩,靈帝繼位。這位陛下連江山都不放在眼內,自然也注意不到襁褓之中的妹妹,連封號都沒給,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長大。直到獻帝這個侄兒繼位,才發現宮中還有一位正當花季的皇姑,這才給了安平大長公主的封號,讓她短暫的出現在人前,但很快就又被遺忘了。
雖是金枝玉葉,但卻彷彿一個透明人,別人不在意,自己只怕也沒主張,怎麼會忽然決定出家修道,而且還與太皇太后交好?
而且自己今日所見之人,看起來可真不像是能低調那麼多年,無人提及的。就算她真的深居簡出,天天在宮裡求道,以那樣的氣度風華,宮人們多少會議論幾句,傳揚開來。
但顧錚只將此事放在了心裡,沒有繼續多言。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總會弄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