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這位顧學士開始吧,總有一日要叫他刮目相看,收起那些可笑的優越與傲慢。
這樣想著,她便緩聲道,“顧學士當真是端方君子,行事無不循規蹈矩,令人欽佩。這‘各安其分’四個字,說得真好。聽聞顧學士年少成名,但因為薛相壓著,所以在朝堂上一直不顯。如今看來,顧學士也當是甘之如飴了。”
要是人人都各安其分,他顧錚此刻就該繼續埋沒在翰林院裡,沒有個二十年的時間休想出頭。
只需自己打破規則,卻要壓著別人,真是好霸道的規矩。
饒是顧錚城府深沉,也不由微微變了臉色,但他很快就坦然道,“這是自然。薛相也是為了磨礪臣,臣自是感激不盡。若沒有薛相,也沒有臣的今日。”
臉皮真厚啊。賀卿發現,跟他比起來,自己還有許多要學的。
第一條就是不要因為別人的話隨意動搖自身的念頭,對錯且不論,當下一定要繃住,否則就是輸了。
第二條,朝堂上的事自己畢竟不懂,顧錚就連滿朝文武都能獨自迎戰,跟他爭論這些,根本沒有勝出的機會。若要壓制住他,須得找自己擅長而他不懂的話題。
顧錚不懂的話題……賀卿腦子裡瞬間就出現了自己之前曾經為顧錚可惜過的那五個字:時代的侷限。
正好一陣風吹過,一片樹葉從兩人之間飄蕩而過,被車馬帶起來的氣流影響,在空中盤旋著。賀卿便立刻指著那片樹葉道,“顧大人可瞧見了那片葉子?”
“嗯?”這話題跳躍得太快,顧錚有些跟不上。
賀卿很滿意這個反應,含笑問道,“你看懸空的東西,不論是輕如樹葉鴻羽,或重如鐵石,最終都會落到地上,這是為何?”
顧錚:???
而一個不能得百姓信任的朝廷,還如何治理這個國家?
其實顧錚本來也打算要救唐禮臣,所以知道賀卿的想法跟自己一樣,他其實是有幾分高興的。
他看著賀卿,賀卿以為他要說點兒什麼,但最後,顧錚也只是淡然地收回視線,點頭道,“好,這個忙我幫了。”
跟聰明人說話,總是更省力氣。
不過,賀卿可不會主動承認,落人口實,她含笑道,“這怎麼能說是幫我的忙呢?顧大人乃是朝廷肱骨,救國於危、維護朝廷的臉面與威嚴,難道不是分內之事?”
顧錚失笑,“真師這過河拆橋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顧大人本來就有此意,倒是我多此一舉了。”賀卿神色不變,口中淡淡道。
顧錚自然也不會承認,只一笑,將話題轉回了唐禮臣的事情上,“真師可有良策?”
“這種事哪有萬全之策?”賀卿道,“如今瑞州看似鬧得很大,其實還是在看朝廷的應對。這種事絕不能後退一步,當發兵鎮之,難道還要與他們講道理不成?”
朝廷表現得越強勢,亂民才不敢擅動。而後再派人前往接應。唐禮臣又不是棒槌,只要有機會,必定能夠從府衙之中逃出來。屆時少了人質,要解決亂民就容易了。
顧錚搖頭道,“如今朝中局勢如此,太皇太后只怕不會應允。”
一旦打起來,必然要牽涉到方方面面,對朝廷而言是個不小的負擔。太皇太后如今的態度,必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絕不會主動給自己攬這種麻煩。
花一點小小的代價將瑞州的亂民安撫下去,對她而言更簡單。
“這你不必擔心,”賀卿深吸一口氣,“若是顧大人能說服薛相公,在朝上向太皇太后進言,我就能借機說服她。”
顧錚看了她一眼,低頭思量片刻,點頭道,“好。”
他沒問賀卿是否有把握。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要看看賀卿現在緊張的表情,就可猜測一二。但世上的事,有十成把握的畢竟不多,大多數時候,不過是博那一個可能罷了。總不能因為未必成事,就什麼都不做吧?
不過,偏偏選了這條路,這位慧如真師的膽子的確不小。不論她的話說得多委婉,實際上還是要朝臣倒逼太皇太后,以勢壓之。這種做法,稍有不慎,恐怕會將所有人都折在裡頭。
但風險越大,收益也越大。
既然已經決定要做,顧錚心想,不如就來一把大的。
下午接著議事,賀卿並未繼續參與。早上是適逢其會,但她一直留在諮平殿內,畢竟不妥。在這種事情上,沒必要惹來別人的疑竇。
她去了一趟坤華宮。
張太后的肚子已經七個月,腹部明顯凸起,雖然她自己看上去受到的影響並不大,但整個坤華宮的氣氛卻緊張了不少。行動間必要有人上前攙扶,以免出現意外。衣食住行,邱姑姑更是親自盯著,看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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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賀卿過來說話,她也一定要跟在旁邊,免得賀卿再攛掇著張太后去做什麼。
如今張太后肚子裡的孩子最要緊,賀卿本來就沒打算讓她牽扯進來,見她一切都好,便主動起身告辭了。
迴轉問道宮,她便枯坐房中,不斷翻閱記憶,尋找能夠勸說太皇太后的各種說法和依據,務求能夠打動她,讓她改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