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得意,草原之上馬蹄迅疾。
正值秋高馬肥,草木茂盛。劉徹命人在剛剛沒過馬蹄的淺草地上,鋪了好大的一張氈布。自個徜徉於廣袤的草場,望著頭頂蒼藍的穹廬,任由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消弭了骨中寒意。
曬了大半個時辰,只覺得筋骨酥軟,處處融融暖暖,彷彿是剛入了春。
他愜意地躺著許久,忽然抬手去碰了碰身邊正襟危坐的人,想要他在自己身邊,一同躺下休息片刻。
可那人紋絲未動,依舊直直立著身,婉拒道:“陛下,臣不累,坐著就好。”
劉徹不依他,手指稍稍使裡握住了他的衣袖,一把將他拽到自己身邊來:“誰說你累了,朕只是嫌你擋著朕的陽光了。”
那人沉默稍許,輕聲道:“那臣走開便是……”
他剛要起身,劉徹便一把拽住他正欲離去的衣袂,反手用勁一扯,起身一把將他摁倒在自己身邊。
他像個頑劣的孩童一樣,對著怔怔躺在席上的人訕笑,側身又躺了回去輕聲道:“仲卿,你怎麼還是那樣不禁逗。你知道的,朕是要你陪著的。”
身邊人不說話,紋絲不動地與他並排躺著,劉徹只隱約聽得到他胸膛起伏下流淌出氣息,與帶著淺草香氣的風混合。
漫長的沉默,時間如河水一般,從廣袤的草原上流淌而過。
劉徹沐浴在陽光下,感受著那光暈一點一點溫熱著他僵硬的血脈。若非出生於帝王之家,襲承大統,他也很想可以恣意與友人席地而臥,談天說地,把酒言歡。過那種縱馬當歌、人生幾何的生活。
他閉眼淺笑,稍稍側過眼去看身邊的人:“朕只想與故人聊些舊話,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還是那樣不解風情……”
“是臣不能體察陛下用心,臣罪當誅。”身邊人正要起身來,卻又被劉徹一把摁了回去。
“又來了……你就不能老實躺著?這滿朝文武能與朕同枕一席者,又有幾何?你怎就不懂得珍惜。”劉徹佯裝嫌惡地嘟囔了一聲,抬手遮住刺目的陽光,偏過頭不去看他:“你說那兩個小子,究竟誰會獵的最多?”
身邊的人沒立刻應聲,依舊靜靜地平躺著,許久才輕吟一句“臣只是覺得這樣甚為不妥……”
“你真是越來越謹慎了,你戰功赫赫,難道朕會因為這點小事罰你嗎?”
劉徹側過身去,落臂肘起頭來,饒有興味地望著身邊,平躺著的衛青,像是與他閒話家常一般:“你那兩個小子怎麼樣?怎麼也不抱進宮來給朕看看?”
“區區庶子,又怎敢打擾陛下。”
“庶子又如何,你知道朕不在意這些虛的。只要是仲卿你的孩子,朕都想看看。”劉徹笑道:“你倒是有福氣,一胎便得兩子,朕盼據兒,可是苦哈哈地盼了那些年。怎麼樣,是不是很像你?”
衛青沉默稍許,輕聲道:“都說……更像他們的母親。”
“男孩子多是像母親些……”劉徹說著說著,自己都不禁笑了:“你看據兒和子夫有多像。眉眼性情都像,溫溫吞吞的。朕還以為朕的兒子會像去病一樣,當真是子不類父。”
“皇長子年紀還小……”
“三歲看長,朕比不會看錯。不過想想,他像子夫,也像你,朕也就很喜歡了。”
衛青聞聲微怔,側眼望向身側的劉徹,見他笑眼凝望著自己:“朕想要立據兒為太子……”
“陛下年富力強,如日中天。皇長子年紀還太小,此時冊立太子,必然會引起權臣非議,還望陛下三思。”衛青聞聲趕忙要起身勸諫,卻又被劉徹摁了回去。
劉徹笑眼望他,那表情到像是與他嬉鬧一般:“朕就是喜歡看仲卿你這樣……”
究竟喜歡他哪樣,劉徹並沒有再說下去,轉眼避開衛青些許錯愕的眼眸:“若是你與阿鸞的孩子能生下來該多好……你們兩人的孩子,光是想想就讓人喜歡了。朕原想著,若是男孩子,朕便可好好親手提拔□□他一番。若是女孩子,朕就將她許給據兒……”
衛青沉默聽著,總覺時光在回溯,那些美好的過往又漸漸浮現在了眼前。他書長安事,遙寄千里,從初春等到秋日,卻始終沒有等到她的回信。陸修蓉一胎產下雙生子的訊息,她想必也是知道了,她始終不給隻字片語,像是徹底了斷了過往一般。
衛青知道,這兩個孩子的降生,她此生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是啊,那孩子生下來該多好。若是那孩子生下來,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若是女孩子,若是女孩子……”他淡淡地輕吟一句,眼前勁浮現初見她時的面貌,如玉容顏,明眸善睞,實在是美不勝收。
他唇邊帶著虛妄的笑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怕去病要不依了……”
“那就讓那丫頭自己選,看她究竟是選朕的兒子,還是你衛將軍的外甥……”劉徹也被他引著,暢想了起來:“若是她的女兒,只怕是也和她一樣。明豔可愛,放進眼睛裡也不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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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聞後未言語,漸漸收回目光,顰起了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