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時歡第一次見到沈雲琛受這麼重的傷。
他腹部被一刀穿透, 頭部好像也遭到敲擊, 此刻陷入了昏迷。
生死未卜。
是沈宜越送他回來的。
沈宜越一見到顧時歡, 便撩開衣裾, 以單膝軍禮向她跪下:“對不起, 都是因為我……”
顧時歡如同被釘在原地, 腦袋裡一片空白, 全身動彈不得。
她根本沒聽見沈宜越在說什麼,只覺得天地敞空一片,她卻無所依歸, 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沈雲琛,好像這樣他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與她對視一樣……
沈宜越見她面色全失,知道她現在心神恍惚, 什麼都無暇他顧, 便輕輕地退出了房間,細心地關好了房門。
元青等在屋外。
沈宜越正要回宮覆命, 而元青必須留守六皇子府, 因而只是送他送到大門口, 路上兩人不便深聊, 只是簡單地互換了一些資訊。
而顧時歡, 此刻仍陷在巨大的怔然之中。
“阿、阿琛……”半晌後, 她才從喉間擠出聲音,這聲音嘶啞乾澀,聽上去極輕, 然而已經是她用盡全力發出來的了。
她慢慢走向床前。
“阿琛!”在離床前不過三步之遙時, 顧時歡終於恢復清醒,她一把撲了過去,伏在他床邊啪塔啪塔直掉眼淚,“阿琛,你一定不要有事……我不許你有事……我不要你有事……”
此後,顧時歡寸步不離地守在沈雲琛身邊。
由於閉門不出,過了幾天,她才從齊安嘴裡知道,原來有人比沈雲琛更慘,那便是主動請纓的沈平玉。
他被敵軍一箭射殺了,屍體被風沙掩埋,至今沒找回來。
他的母妃袁妃娘娘統共就他和沈如宣兩個孩子,沈如宣早已死了,如今沈平玉也死了,袁妃娘娘壓根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當晚便自縊身亡了。
往日會讓顧時歡尤為震驚的訊息,現下穿過她的耳朵,也沒激起任何波瀾了。
她只想知道,沈雲琛有沒有事,沈雲琛什麼時候……醒來呢?
沈宜越天天來府裡探望,不過顧時歡沒有問他關於這次月蘭發生的事情,他便也沒有多嘴。他知道顧時歡需要時間。
沈順和由於仍不能下床,所以未曾親自前來探看,但是每日都會派人往六皇子府送東西,詢問傷情。宮中最好的幾位太醫也在府裡住下了。
每天,顧時歡都會親力親為地給昏迷中的沈雲琛喂藥、喂粥,給他塗抹外傷之藥,這麼一次下來,她常累得汗流浹背,卻仍然堅持。這些事她不想交給別人。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管,月蘭發生了什麼,府外是什麼情況,之後會如何,她統統不在意了,此刻,她只想她的郎君早已醒來。
這日中午,她給沈雲琛餵了湯藥,便叫人將粥用小火煨上,吃了湯藥後得過半個時辰才能喝粥,那會兒正好可以現取。
然後她又給他腹部的傷口敷藥。
已經半個多月了,腹部的傷口才顯出一絲癒合的痕跡來。這些天,她絲毫不敢移動他,唯恐又讓傷口裂開,也不敢讓傷口碰到水,每天只用溼布擦拭他身上保持乾淨。頭部傷處的腫脹已經消了,但是太醫說恐怕腦內淤血還未消失,沈雲琛昏迷的原因便在於此。
想著這些,顧時歡眼眶又紅了,她打起精神,給他上好了藥,輕輕蓋上一層薄薄的方巾,然後坐在床邊,給他輕輕地扇風。
已是夏末,最熱的時候終於過去的。但是由於今年炎熱異常,因此今年夏末也比往年夏末之時熱很多。
她一邊扇著扇子,一邊跟沈雲琛說話,從兩人的過去說到自己的趣事,從自己的趣事說到別人的趣事,說到最後,沈雲琛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你為什麼還不醒來?”顧時歡哽咽了,“阿琛,你不要我了嗎?”
她摸著沈雲琛的手,似在賭氣了:“你不要我了,我便去找別人了……”
越想越難過,悲從中來,她乾脆趴在床沿哭得稀里嘩啦。
這是沈雲琛回來後她第二次大哭,第一次是在當天,而後的每天她都在默默忍耐,此時眼淚一奔湧而出,便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了。
由於哭得太厲害導致全身都抖了,因此也沒發現,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她握著的那隻手,輕輕地動了一下。
她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哭得夠本了,才擦擦眼淚,抽泣著抬起頭來——
登時,便像在黑暗中獨自揣著害怕穿行了無數個日夜的膽小鬼,終於得見天光。
“阿、阿琛……”
他醒了……